文化節慶的「在地化」-以大溪人偶節為例
李宗俊
私立南華大學應用社會學系
壹、摘要
一般文化節慶的建立往往由在地人(或單位)發起,抑或於建立過程中,總逃不離以「在地元素」做為節慶的基礎。然而,大溪人偶節是2003年於大溪當地首辦的文化節慶,其創辦者為達文西瓜藝術館與一群霹靂布袋戲迷,他們在不動用「在地元素」的情況下,將原本無關聯的霹靂布袋戲及大溪關聯了起來並創辦起地方節慶,而節慶活動隨後又吸引不同在地/外地單位共襄盛舉,如今已舉辦四屆並逐漸融入在地、受地方認同。對此,我們以「迷文化」、「文本建構」、「後現代」、「旨趣轉譯」等角度切入這個現象,去了解一個不由「在地人」而是一群「霹靂布袋戲迷」發起,並且不動用「在地元素」的情況下所建立的文化節慶,它如何形成、如何在地化並吸引各方資源相繼投入。
貳、研究動機與問題背景
2003年9月14日,由桃園縣文化局、大溪鎮公所、達文西瓜藝文館,阿忠布袋戲、笑盡英雄經綸書會、北區素還真後援會等眾多單位一同舉辦的大溪人偶節,於桃園縣大溪鎮的中山路上首屆登場[1]。雖說首屆,其實早在2002年6月23日,北區素還真後援會與一頁書後援便於老街舉行過同樣的活動[2],只不過那時並未正式稱為「人偶節」。說來意外,那次活動的舉辦乃因霹靂布袋戲一頁書後援會會長是大溪人,在找不到活動場地情況下轉而尋求達文西瓜藝文館的黃建議先生幫忙,因此活動就在霹靂一頁書後援會與北區素還真後援會主辦,達文西瓜藝文館等單位協辦下開始舉行。當時活動目的很簡單,就是「好玩」而已,基於此原因,主辦者便決定隔年再舉辦一次。時至2003年,「人偶節」成為正式活動,吸引上千民眾來訪並受報章新聞關注。雖然主辦者仍由民間發起,但衛生所、郵局等公單位也相繼掛名協辦。另外,活動內容也不再限於霹靂布袋戲,過程更增添了阿忠布袋戲、郵局寶寶、面具設計等節目,看來人偶節已不只是「好玩」而已,在不同單位、活動的紛紛湊腳下,已變成「大家一起玩」、想玩就加入。對此盛況,主辦人黃建義先生說:「大溪人偶節的舉辦是以創造地方特色、凝聚社區居民社區營造共識為主軸,最終目的是希望從今以後每年都舉辦一次只有大溪才看得見的大溪人偶節[3]。」有鑑於此,主辦單位宣布將於明年繼續舉行第二屆(或第三屆)大溪人偶節。
[1] 可參閱(2003年大溪人偶節)(http://oldstreet.com.tw/2003pili/0401/0401.htm)
[2] 可參閱(2002年北素、書會後援會外拍)(http://dvcga.com.tw/pili/623/page_01.htm)
[3](大溪人偶節 老街添動靜)(民生報,2003-09-11,A13版)
2004年10月22日,距離人偶節雖還有三天時間,大溪中山路老街的居民卻已迫不及待的為人偶節造勢,於是封街讓大溪國小五年級學生舉辦「大溪老街小小人偶劇公演」[1]。在當地民眾熱情期待下,第二屆大溪人偶節也於25日順利開展。這次活動同樣由原有的單位舉辦外,台灣產業文化觀光推廣協會、大溪天后宮聖母會、大溪社教站、霹靂國際多媒體股份有限公司、桃園縣政府警察局大溪分局等也相繼加入協辦,規模更勝往年。此外,活動內容也逐漸融入在地元素,如大溪每年農曆6月24日的傳統慶典活動中會出現的大先尪、三太子等便出現於走秀活動,而人偶節也與在地文化教育融合成為活動節目之一(如藝術繪畫、作文等)。由此來看,除了不斷創新、加入新元素,人偶節似乎也避不了文化節慶融入在地的現象,然而,人偶節是否將因此成為在地文化節慶?又將朝何種方向發展?
2005年10月23日,第三屆人偶節再度舉辦,當然,活動盛況更勝以往。因這次的協辦單位有新加入的北區葉小釵後援會、風痕雙少後援會、佛劍分說後援會等團體,以及逢甲大學與師範大學的布研社。雖說與霹靂布袋戲相關的團體增多,但活動卻比去年更為融入在地,有過半的節目都與在地相關,霹靂似成配角般。例如,由大溪不同國小小朋友所表演的舞台布袋戲,結合文化教育的「愛河護川防災宣導」闖關遊戲,水務局河川課的著色比賽,以及消防宣導、衛生教育、郵政宣導的有獎徵答比賽等。此外,採街活動也不再以霹靂角色為主軸,而是由當地的協義社陣頭神童帶頭領導[2]。到了2006年11月4日,人偶節第四屆也順利舉行[3],同樣有輔仁大學布袋戲研究社、台灣菸酒公司、大溪鎮農會等新角加入,節目內容也添加了農產類(如韭菜大促銷活動)、民俗技藝(扯鈴、民俗舞蹈)等,看樣子以霹靂布袋戲後援帶起的人偶節,已經與地方處的甚融洽,霹靂布袋戲也有望成為大溪的文物之一了。如今,就展望2007年能順利舉行第五屆,讓人偶節成為大溪的傳統節慶、帶動大溪地區。
從以上的背景描述來看,我們的問題意識是:究竟節慶的創發如何使之「在地化」,進而成為在地生活的一部分?因此在這核心問題下,我們打算初步提出以下問題:〈1〉霹靂布袋戲與大溪的關係,是如何被關聯起來的?當中的策略、過程與連結方式為何?〈2〉一群霹靂布袋戲「迷」,為什麼能夠成為地方節慶的主辦人並建立起節慶活動?〈3〉人偶節這樣的活動,如何「在地化」並帶動主辦人宣稱的凝聚社造共識?
不過,在此現象層次的提問外,我們打算從以下的文獻探討及理論對話中,引伸更多與大溪人偶節有關的問題作為本研究的探討對象。
[1](大溪老街變戲院 偶劇真爆笑)(民生報,2004-10-23,CR2版)
[2] 可參閱(2005年大溪人偶節)(http://oldstreet.com.tw/2005pili/pili.htm)
[3] 可參閱(2006年大溪人偶節)(http://oldstreet.com.tw/2006pili/pili.htm)
參、文獻探討
一、相關研究
一般討論文化節慶的研究多將主軸放在「振興地方產業」、「節慶意義」、「行銷評估」、「商業化問題」,如阮雅純的論文《以節慶活動振興地方產業之研究-以屏東縣黑鮪魚文化觀光季為例》,她將研究問題核心放在「節慶活動是否能振興地方產業」,透過「量化問卷」手法調查民眾對節慶的滿意度、認同程度,以此討論文化節慶是否有助在地產業發展。而黃輝銘的論文《地方政府辦理節慶活動振興觀光文化產業策略之研究》則是以量化問卷方式調查鹿港當地居民對27年來的節慶活動中最滿意的部分,再以此分類歸納並回答「節慶活動是否有助於地方觀光產業」的核心問題。雖然阮雅純與黃輝銘的研究都屬於「評估式」,目的是為了知道「節慶能否帶動產業」。但透過其研究,我們還是可知道一般的節慶活動,其建立不外乎都仰賴「在地素材」,節慶的建立必須由當地人(政府、民眾、企業)發起,或定要動用在地資源才可。
另外,在洪迺鈞的論文《咖啡變搖錢樹-以古坑咖啡產業觀光化形成為例》中,他的研究重點在於「古坑咖啡產業發展過程的商業化問題」,描述一個衰落的地區,如何因咖啡、觀光節慶的建立崛起,但卻因策略不當,使節慶成為單純的「商業文化」而失去意義,導致無法凝聚在地共識。至於劉乃瑋的論文-《台灣農村地區「造節運動」現象之研究-農產品銷售事件為例》,他主要以符號消費解析「農業造節運動」不斷興起又衰落的現象,探討「節慶文化深耕與永續發展的問題」。他指出,後現代的許多地方以符號方式建構節慶,不僅沒有帶起產業,反而走入商品化的死胡同。不過,對於一個節慶如何建構、如何在地化並無太多討論,她的重心主要是放在對過去曾發起又衰落的節慶,作「文化性的批判」。雖然洪迺鈞與劉乃瑋的重點皆為「文化意義上的批判」,但前者告訴了我們,若要建立節慶不能只靠「地方產業」、「謀取利益」,否則將失去文化意義而淪為觀光地區,未必能吸收更多外來客,如何建立「在地文化」凝聚社區意識來發展產業更是重點。但後者也提醒我們,純粹的符號、文化建立往往也無法建立在地節慶,如何搭配「在地元素」建立「符號正當性」是重要因素之一。
整理以上四位的研究,我們挖出幾個節慶創立時的基本問題:〈1〉如何動用「在地元素」(節慶活動的元素)?〈2〉如何建立在地符碼(節慶主題、文化)?〈3〉如何形塑符碼的正當性(凝聚意識)?〈4〉符碼要如何帶動在地與外地民眾?對於這些問題,由於李雅文的碩士論文《「我們是西螺」一齣集體記憶爭奪的劇碼---對西螺大橋觀光文化節慶的探討》都有觸及到一些,因此我們將再以其研究作為延展研究問題的基礎。
李雅文以Hobsbawm「傳統的發明」的角度切入「西螺大橋節」,探討「集體記憶」、「文化節慶」的相建構與在地產業、認同的形塑過程。據其描述,西螺大橋節的創立是立基於「集體記憶」,將集體記憶、傳統文物於節慶中再現,以此喚起在地認同並帶動當地產業。簡單來說,西螺大橋節是「舊傳統新發明」,所以節慶的誕生極度仰賴舊有元素與在地集體記憶。回頭比較大溪人偶節,也可以以此來問:節慶創立是仰賴何種在地元素?在地元素的挪用為何重要?換句話說,即便人偶節初衷只是為了「好玩」,而以霹靂布袋戲後援會為主軸辦活動,但意外引起的迴響,卻進一步引進在地元素的加入,以此來看,節慶的創立並不一定要仰賴在地素材,但沒有在地元素似乎又難以支撐,究竟當中的關鍵是什麼?節慶的創發如何使之「在地化」呢?這即是我們欲延伸的第一個問題。
此外,就李雅文的描述來看,西螺大橋節舉辦以來多半是失敗的,因活動每年所對應之主題、傳統、歷史記憶都不同。集體記憶本來就是片段、非整體並且不只一個,所以同一地區的居民即便經歷過共同事件、擁有共同記憶、共有歷史傳統,卻無法保證人人都有同樣評價,而西螺大橋節就是在這殘篇斷簡之下舉行,結果不僅無法獲得在地認同,更引來當地居民間的爭議。基此現象,她於結論建議:「要做好文化產業,首要之圖便是社區意識的建構,西螺大橋雖是交通運輸功能的鐵橋,卻可塑造為一種表徵,成為新的集體記憶,凝聚向心力」(李雅文,2006)。顯然地,李雅文認為社區意識的建立是文化節慶的根本,西螺大橋節便是於此而失敗。但是,大溪人偶節在創立的過程中,我們也看到它是由民間單位發起,而且是「異軍突起」,初始不僅不仰賴在地元素,也沒有什麼民間的集體共識存在,但它能成功建立並一連舉辦四屆,由此可知,節慶的創立未必一定要仰賴「集體共識」(至少它未必是最重要的因素),似乎只要善用活動元素,或許就能帶動節慶並成為地方活動。然而,既然「在地元素」或「集體記憶」皆不是人偶節創立成功的因素,那麼它到底如何建立?如何使之在地化?以及,又為何需要「在地化」?這是我們延伸的第二個問題。
再回頭來看,李雅文認為西螺大橋節的舉辦是因「集體共識」無法凝聚而不完美,這裡,我們認為另有一個基本問題點可以持續探討。如果說「西螺大橋節」是立基於「集體共識」,是以現代性方法舉辦(趨向中心點),那麼以此理念建立的節慶就必須仰賴顯著主題,一旦主題偏離或新元素插入,便容易因失去中心而崩毀。但反觀大溪人偶節,不仰賴「在地元素」、「集體共識」卻仍能創立成功,我們認為,這是因為它具有「後現代」特性。也就是說,西螺大橋節以傳統(或現代)圍繞「中心點」的模式建立;大溪人偶節則以後現代「去中心化」方式搭起。正因去中心化,它才能不同以往的文化節慶,以非在地、非中心元素建立。然而,如果據我們所言,那麼大溪人偶節究竟是怎麼樣的後現代?後現代的文化節慶又如何建立、如何的去中心化?這是我們要延伸的第三個問題。
二、理論觀點
(一)節慶活動如何建構?
通常,探討傳統、文化節慶的研究,一旦問題涉及節慶的「創立」、「誕生」,便少不了Hobsbawm的名著-「被發明的傳統」。據Hobsbawm所言:「創制傳統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出於人類刻意製造、建構而成;一種是在一段時間內無形中成形」(Hobsbawm,2002:11)。顯然地,以往的地方節慶如西螺大橋節、古坑咖啡、屏東黑鮪魚等都是屬於第一種,這類型的節慶在創立之時,往往是有目性的,也許是為了「振興地方產業」、「凝聚社區意識」、「發展觀光節慶」等。對此,它們建立節慶的素材,總逃不離「在地」、「傳統」或「歷史記憶」,因為這樣的立基點有根可尋,不至於失去焦點,且較有向心力。然而我們認為,大溪人偶節則是第二種,「短時間內無形中成形」。不過,在Hobsbawm的分析下,兩種形式的傳統發明都逃不離取材「在地」、「歷史記憶」、「傳統文化」等,即便他舉了一個異軍突起的例子-「英國足球決賽」,也仰賴「共同意識」、「國族性」及「英國足球隊」等地方元素,與我們前文描述的人偶節並不融洽。或許因他的分析對象是「傳統的發明」,而大溪人偶節是「文化節慶的誕生」,稱不上是傳統的發明,在脈絡的差異下,Hobsbawm的觀點只能做初步引導。不過,既然人偶節起初並不動用在地素材,那麼「無形中成形」如何可能?它依據什麼方式建構?
雖然Hobsbawm的第二種分類無法解釋人偶節,但「無形中成形」卻是它的誕生方式。根據這一點,我們認為Inglis的觀點可做些說明。在Inglis對「假期」的分析中,他認為觀光的發展除了有閒暇時間、交通工具、空間差異等特性,更重要的是,觀光是一種「文本」的延續。在旅遊中,一個觀光地區並不是因為它是觀光地區而被觀光,觀光如同節慶般,也需要某些元素將其喚起,或許是歷史元素(希臘、雅典等)、地域元素(巴黎、紐約等)等。但空有元素尚無法建立觀光(若以Inglis的話來說,就是還停在「旅遊」層次),還需「文本」所建立的「觀看框架」。據其描述,觀光最初的發展仰賴「大旅遊者」或「文人」、「畫家」,這些人以「無目的的目的」的方式行至不同區域。文人或許寫下一首詩描述那人文、街頭、咖啡廳;畫家畫下一幅山水、高樓、神殿;旅遊者可能照張相、帶回當地古物。然而,這些人不經意的舉動、留下的文本,卻成了外人觀看當地的方式,觀光結構才於此發展,出現所謂的「觀光客」、觀看「文本」者(Inglis,2002)。此時,到巴黎才知要看鐵塔;希臘看神殿;羅馬看競技場,文本帶出了景點,才讓旅遊者有跡可尋成為觀光客。
從Inglis對觀光的分析我們可知道,如果要在一個地區建構活動,不一定要動用「在地元素」,也不一定要由「當地人」發起或勾引「集體共識」,外人同樣能建構「在地文本」、促發活動。令人疑惑的是,畫家、文人們不正是以在地元素作畫、寫詩嗎?事實上,當畫家畫下那幅畫、文人寫下那首詩而被外人觀看時,它便不再是「原有的在地」,而是作為「符號文本」被觀看,在地真實性存於「文本」而非在地。既然作為文本,帶動在地觀光的便不是「在地元素」的直接動用,而是「在地文本」間接挪用,文本如何牽引觀光客才是重點而非「事實如何」。依此觀點,我們認為無在地元素、集體共識卻能建立的大溪人偶節,便是依據霹靂布袋戲後援會等人所建立的「外來文本」,隨後成為「在地文本」建構在地節慶,是一個從「無」到「有」的「符號建構」。如果是這樣,我們便得再延伸兩個問題作為本研究探討對象:〈1〉外來文本如何於在地被建立?〈2〉是否可能轉化成「在地文本」?轉換又需要有什麼樣的背景條件?
但在此之前,得先解決的問題是:「人偶節」的基本元素-「霹靂後援會」究竟作為何種行動者?由其帶出的文本有何特性?
(二)「在地文本」如何建立?
「後援會」是晚近年代才出現並普及的一個詞,它表徵「後現代」思潮的出現。後現代社會就如Lyotard所認為,大敘事的衰微與小敘事的興起,人們不再仰賴一個敘事中心點而活,而是各有其位、自成一格(Smith,2004)。所以,人對偶像的崇拜不再限於歷史偉人、神靈、教宗、首領等中心人物,也不是中心人物才可成為地位超然的偶像。偶像歌星、演員、文學家、小說家甚至虛擬人物、布袋戲偶都可以是膜拜對象,以此散居社會角落,各有其位,稱之為「後現代部落社會」。創立人偶節的那一群霹靂後援會們,正是在這樣的社會下產出。如果以Hills的話來說,凝聚這群人的力量、他們共享的生活風格、意義符碼等可稱之為「迷文化」。「迷文化」是一新穎的詞彙,Hills的「迷文化」與「文化工業」同樣,皆討論了人、文化與商品的關係。在文化工業下,文化是被商業包裝、標準化生產的量販產品,如果讓Adorno來看「迷」的現象,他或許會解釋道:「那些迷就是在偶像、文本創造、商品化的過程中,附加的系列標準化產品,失去人類的能動力並屈從於無意義的膜拜品之下。」若他的解釋合理,那麼人偶節的那群霹靂迷,豈不是只會買商品、COSPLAY、對偶像瘋狂喊叫?這樣的話,人偶節的基礎文本如何建立?迷可能成為「創造者」嗎?霹靂後援會如何成為節慶創造者?這時,我們便需藉助Hills的觀點來解釋這群「迷」。
Hills認為,我們無須將「迷」視為純粹的「文化工業」商品,但記住,他們也不是「完全主動」的創造者。事實上,迷的確很容易被看做商品,因為多半的迷是在偶像製作、明星誕生、文本下產生,隨後被納入商品化過程,包裝於一個「迷的文本」中。然而,迷雖被裝於文本內,但另有一個「外文本」(意謂文本中,有作者或商業市場所無法預期的解讀方式、延伸空間,讓迷有創造性於其中)是迷可能達到的。Hills的意思是說,迷之所以為「迷」,正因為它不完全是商品、被文化工業包裝,但他們也不是完全主動性,否則便不稱之為「迷」,他們是處於「半自主」狀態。換個方式比喻,迷是在一個遊戲(文本)之下,遵循規則玩樂,遊戲的基本規則雖無法改變,但次要的規則卻能改變。因此一副撲克牌能有不同玩法,但公平競爭、有輸有贏的規則卻不輕易改變,否則就不稱之為遊戲。「不同玩法」正是指文本的「創造性空間」被以「挪用元素」的方式所造出的「外文本」。而在外文本中,所動用的文本元素可能只是極小部分,其餘元素皆與與原文本不相干,但可能正因為這極微的挪用,卻讓不同元素之間以「家族相似性」方式關聯整體、成為文本(Hills,2005)。
以往的節慶通常是直接動用在地元素搭起主題;觀光地區則是由「在地文本」間接搭起。但顯然地,大溪人偶節已不是前者,也不完全是後者。因觀光雖是動用「文本」建構活動,但文本是依在地主題搭起,直接成為在地文本,而人偶節則是由「外地文本」、「與地方不相干的主題」轉化為「在地文本」、「節慶主題」,說穿了,它的文本是「非在地的在地」。然而,透過前段迷文化的解析,我們看到另一種「文本建構」方式,我們姑且稱之「後現代文本」。也就是說,此類文本不再以過往的「中心主題」方式建構,文本內也未必要有「中心元素」,而是可以採「挪用元素」的方式,動用不同層次、領域的元素,彼此之間以「家族相似性」方式關聯整體、形成文本。依此觀點,由一群霹靂迷及達文西瓜藝術館共同發起的節慶活動,是不是也能以此方法挪用元素,建立「在地文本」、搭起「大溪人偶節」的主題,使霹靂布袋戲與大溪關聯並帶動在地節慶?「在地文本」又如何帶動「在地節慶」?
(三)「在地文本」如何帶動在地?
「在地文本」如何建立「在地節慶」-我們前段已提到,人偶節的「在地文本」並非如觀光的「在地文本」般,前者是用某種方式轉化而來,後者是間接動用「在地元素」,人偶節的文本是「非在地的在地」。對此,這樣「去中心化」、無法直接、間接關聯在地的「後現代文本」,它如何能像「觀光文本」般持續帶起在地活動?文本又如何從「名義」上的在地轉成「實質」的在地,並受民眾認同?回頭審視問題背景,人偶節最初創辦時,只有兩個「霹靂布袋戲後援會」與「達文西瓜藝術館」,但隨後加入了桃園郵局、大溪鎮公所、衛生所,而2004年後,更有大溪社教所、霹靂國際多媒體、大溪天候宮、其它霹靂後援會等。這些看似與活動不相干的單位,何以相繼共襄盛舉?這些不同的行動者,如何與節慶產生關聯、使節慶讓人「看見」?這裡,我們試著以Latour的角度切入。〈給我一個實驗室,我將舉起全世界〉一文中,Latour認為「巴士德的實驗室」引起關切、吸引各種人興趣的原因,不能從其內在或外在的真實性去理解,而是:「有一個小小的迴路,已經初步連接起兩件沒有原本沒有關連的事物(Latour,2004〔1983〕:224)。」
事實上,巴士德的實驗室不是因為代表真相而成為可見,也不是純粹由科學符碼關聯起來,而是引發他人對這件事的興趣、利益關係,讓不相干的行動者以「轉譯旨趣」的方式和實驗室產生關聯,隨後將權力槓桿支點由弱勢轉至強勢的位置,最後,再以槓桿移動世界(Latour,2004〔1983〕)。大溪人偶節固然不是實驗室,但我們認為,人偶節起初的創辦正如巴士德的實驗室般,初始是「不可見」。就算我們前述提過的「文本創立」、「元素挪用」、「文本轉化」皆能成功建構「在地文本」,但人偶節可能會於資源不足的情況下,依然不可見而消失,因它無太多在地元素(資源)可用,但事實卻非如此,人偶節不僅一連舉辦四屆、吸引更多行動者參加,而且也與在地處的融洽,使它於 「在地」及「外地」都成為「可見」。然而,這個從「無」到「有」(實質上的有無,而非文本上的有無)的過程,是否可如Latour所認為,透過「轉譯旨趣」,說服其他人相信他們的興趣是與本人的興趣連成一體,藉此讓不同行動者成為本人的資源網絡,讓事件成為「可見」。如賴爾(翻譯名)(Latour,2005:P244〔1987〕)、巴士德般,都是由一個默默無名的研究,透過網絡的拉扯、關係轉譯的方式,使其漸受注目、獲取資源而後逐漸帶動他們的研究。如果依循這樣的方式,加入大溪人偶節的行動者有沒有可能便是透過「旨趣轉譯」的方法吸引而來,一同擴張網絡、吸收資源,以此將弱小、不可見、後現代文本的人偶節,轉成可見、盛大、有中心支柱的節慶?而以後現代方式建立的人偶節,是否只有這樣的方法才可建立(抑或這樣的方法只適用於它)?這即是Latour給我們在研究上的啟發。
總結以上所言,我們整理出這份研究待處理之問題:〈1〉人偶節如何被「在地」與霹靂布袋戲關聯出來,也就是「外來文本」(霹靂布袋戲)如何轉化成「在地文本」(人偶節主題)?〈2〉霹靂布袋戲迷在其中扮演何種角色?如何帶起在地霹靂風?〈3〉文本如何從意義上的在地文本轉為受地方認同的「在地文本」?〈4〉「在地文本」如何帶動節慶?主辦單位、協辦單位以及當地民眾的關係、資源、網路如何建立?〈5〉整體而言,不動用在地元素的大溪人偶節,是透過什麼樣的方法搭起文化節慶的結構?民眾們是抱持何種看法?
我們進入研究方法。
肆、研究方法
(一)深度訪談與參與觀察
透過與理論文獻的對話,我們已知此研究要處理的問題、對象與目的。因此,我們將採用「深度訪談法」來對不同研究對象進行深度訪談。深度訪談是在訪問者和受訪者之間對研究的概略計劃互動,在本質上是由訪問者建立對話的方向,再針對由受訪者所提出的若干特殊主題加以追問,在理想的情況是由受訪者負責大部分的談話(Babbie,1998:455)。而本研究最主要的方法是採用半結構式的訪談,訪問方式是在進行訪問前事先設計訪問大綱,再藉由訪談大綱對受訪者進行訪問,並依據訪談中的真實情況及受訪者的反應,適時調整問題和內容之順序,可以讓受訪者有目標地回答問題,研究者也可彈性地導引出深入之內容。而研究主要的訪談對象有活動主辦人、部分協辦單位人員、一頁書後援會成員、素還真後援會成員,另外,由於牽涉「節慶認同」、「在地化」的問題,我們也將試著訪談幾位當地居民、外地人,以此了解一般民眾對人偶節有何看法。但是,若要以訪談方式了解一般民眾的認同,在抽樣上可能不太能普及各個變項(如年齡、身份、居住地區、參加次數等),數量上也難以知曉認同擴張至何種程度。
對此,由於大溪人偶節於2007年可望再舉辦一次,所以除了深度訪談之外,我們可能也將採取「量化問卷」方式作為輔助,以量化方式詢問參與者於此「非在地節慶」的認同程度、參與動機等以作輔助之用,藉此了解人偶節的在地化程度及節慶吸引外地人的特點為何。但如果2007年人偶節並不舉行,那麼,我們便還是以深度訪談為主,而如果我們將採取問卷方式輔助的話,其內容主要會針對台灣地區十八歲以上參加大溪人偶節的民眾為主要的調查對象,男性、女性採隨機抽樣的方式各抽取250位民眾,共計500位民眾。問卷內容根據本研究主題編製而成,主要內容為:a.個人的基本基料。b.影響參與的各個變項(人際網絡、興趣、觀光等)。c.媒體、廣告文案的影響。
(1)研究架構
*說明:箭頭意義,即自變項與依變項有直接且互為因果的關係。
(2)研究假設
假設一:個人性別會影響其參觀動機。
假設二:個人年齡會影響其參觀動機。
假設三:個人教育程度會影響其參觀動機。
假設四:個人的人際網絡會影響其參觀動機。
假設五:教育學習的目的會影響其參觀動機。
假設六:個人的興趣會影響其參觀動機。
假設七:個人期望會影響滿意度。
假設八:受眾者接收「大溪人偶節」的廣告宣傳之媒介型式會影響其參觀動機。
假設九:受眾者接收「大溪人偶節」的報導內容會影響其參觀動機。
假設十:大溪本身觀光條件會影響其參觀動機。
(3)自變項
個人基本背景
a.性別:男、女。
b.年齡:20歲至39歲、40歲至59歲、60歲以上。
c.教育程度:不識字、國小、國中、高中職、大專、碩士、博士、其他。
影響參與的各變項
a.人際網絡:與人前來、家庭、朋友、社團組織。
b.教育學習:文化、歷史、古蹟、傳統民俗。
c.個人興趣:布袋戲、旅遊。
d.觀光吸引:大溪的各個旅遊景點。
媒體之影響
a.媒體形式:電視、廣播、報紙、網路、雜誌、其他。
b.報導內容:媒體所報導之內容及其評價。
c.受眾者解讀:受眾如何解讀這些內容及有無受其影響。
(4)依變項
參觀的動機:即受訪者之所以參觀「大溪人偶節」,是哪種期望與動機。
滿意度與認同:受訪者對大溪人偶節活動的滿意程度與落差。
伍、預期成果
以我們的問題意識與研究架構來看,我們認為會有以下幾點貢獻:
〈1〉了解大溪人偶節從「無」到「有」的建構過程,並舉以「後現代文本」建構「在地主題」的方式,一個不動用「在地元素」、「在地文本」的節慶如何能成功,並試著與其它地方近年來的地方文化節慶做對照比較。
〈2〉了解大溪人偶節的創立過程中,主辦單位如何帶起關係、資源網絡,使人偶節在不同行動者紛紛加入下日漸盛大,成為「大家一起來發展人偶節」的文化節慶模式。
〈3〉了解霹靂布袋戲迷於活動中的運作,並舉出以「迷」帶動地方節慶的新例,解析節慶如何能透過「迷」的特質作為發展基礎。
陸、參考文獻
研究論文
李雅文,2006,《「我們是西螺」一齣集體記憶爭奪的戲碼---對西螺大橋觀光文化節慶的探討》,南華大學教育社會學研究所碩士論文。
阮亞純,2004,《以節慶活動振興地方產業之研究-以屏東縣黑鮪魚文化觀光季為例》,屏東科技大學農企業管理系碩士論文。
洪迺鈞,2005,《咖啡變搖錢樹-以古坑咖啡產業觀光化形成為例》,南華大學環境與藝術研究所碩士論文。
劉乃瑋,2004,《台灣農村地區「造節運動」現象之研究-農產品銷售事件為例》,台灣大學農業推廣學研究所碩士論文。
黃輝銘,2005,《地方政府辦理節慶活動振興地方產業策略之研究-以鹿港慶端陽為例》,大業大學事業經營研究所碩士論文。
中譯文獻
Babbie, E. 著,李美華 譯,1998,《社會科學研究方法上下》,台北:時英。
Hobsbawm, E 等著,鄭宇君 譯,2002,《被發明的傳統》,台北:貓頭鷹。
Hills, M 著,朱華瑄 譯,2005,《迷文化》,台北:韋伯文化,頁195-275。
Inglis, F. 著,林宗德 譯,2002,《假期:愉悅的歷史》,台北:韋伯文化,頁1-63。
Latour, B. 著,林宗德 譯,2004〔1983〕,《給我一個實驗室,我將舉起全世界》收錄在吳嘉苓、傅大為、雷祥麟 主編,2004,《STS讀本I:科技渴望社會》,台北:群學出版,頁:219-263。
Latour, B. 著,劉文旋、鄭開 譯,2005〔1987〕,《科學在行動:怎樣在社會中跟隨科學家和工程師》,北京:東方出版。
Smith, P. 著,林宗德 譯,2004,《文化理論的面貌》,台北:韋伯文化。
柒、需要指導教授指導內容
這份研究需要指導教授指導之處主要在於:
〈1〉因研究採用了一些理論觀點,所以在書籍、文獻資料方面需由指導教授介紹或協助,並且,理論觀點是否適用於解釋現象,也需指導教授給予指點,以避免理論使用不當、產生詮釋的矛盾。
〈2〉在研究方法部分,由於主要採取深度訪談法,對於訪談方面的技巧、可能遇到的問題等尚須藉助指導教授的經驗給予提點,以讓訪談過程能更順利並帶出正確的問題、獲取更重要的資料。另外,研究也可能採取量化問卷作為輔助,因此,對於問卷的設計、抽樣及其問題限制等尚需指導教授予以意見修正,且在質量搭配下,研究如何更有效進行也須指導教授指點。
〈3〉最後,研究的進行過程中,於結案計畫書的撰寫也需指導教授的督導,以避免研究無法扣緊問題意識、現象背景等毛病出現,且過程中有可能會再加以其他理論對話,這方面也需指導教授予以引導、提供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