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扭轉未來影片─談我的生命故事
吳月琴
嘉義大學家教所研究生
~~~緣起~~~
記得空大畢業那年,我為自己設下一個願景,三年內要更上一層樓--上研究所,系統學習一直是我的夢,無緣參與大學聯考是年輕時的遺憾。而今,行至中年,那心底未圓的缺口仍躍動著,未曾停歇。今年,雖較預期慢了一年,我仍為自己朝著期望走而興奮著…
學期初,在課堂上看了“扭轉未來”的影片,老師的簡短帶領,仍讓我有些許的感觸及反思,四十歲事業有成的主角仍得回到同年那段未曾療癒的傷口處,擁抱過去的自己,檢視與釐清,方能重建健康的自我。伯恩的PAC理論指出,每個人都有三種自我狀態〈父母、成人、小孩〉。成人的自我狀態〈Adult Ego State〉指目前的理智生活,能選擇並與現實生活接觸,而父母〈Parent
Ego State〉是擷取父母的價值觀、態度,而未經省察、篩選,至於孩子的自我狀態〈Child Ego State〉則涉及我們豐富的情感生活和童年感覺。
劇中的男主角在八歲時經歷的創傷未獲抒解,帶著早熟的“假我”長大。背負著母親過世的責任與同儕的嘲諷,爸爸一句『不要哭了,趕快長大!』。那時起,他就不哭了,一個不再有感覺與感動的生命當然就變得冷漠與疏離,童年那段急需被疼惜的時刻被阻斷,即使日後在事業上站有一席之地,他依舊是一個不快樂的人。因為他內在的小孩還未成年,回到過去,重建現場,不只是重溫那傷痛,還得做經驗的修正,去釋放受阻的能量,打通他,並用成人的狀態去回顧,當他寬恕自己,原諒傷害自己的人和境遇之後,重生的感覺,喚起他童年的夢想和愛人與被愛的能力。中年,誰能說不是人生集智慧與魅力的階段呢?
註:左圖為PAC之來源,摘自《人際溝通分析》P.46
我有幸在年輕時段就投入諮商助人工作,生命中的種種傷口,卻成了我敏銳覺察人心的寶貴資產,與個案的互動加上不曾間斷的進修課程,讓我有機會不時回過身沿著內在的軌跡,回溯源頭去修正與詮釋,也深切體認,那些坎坷,其實是培育自己的肥料!
~~~敘說自己~~~
小學階段:父母皆在批發市場賣菜,上有兩姐一兄,下有一雙弟妹。從小就感受到家裡經濟的捉襟見肘,只要拿出學校繳費單,媽媽一定會吼來一句『一天到晚要錢!』。那時,總小心翼翼地視察母親的臉色,盤算著如何在每次的繳費期限前適時地提出並順利取得,變成一項重要任務。小四的暑假,跟著去鄰居叔叔的工廠包裝訂書針,按件計酬,記得自己不敢懈怠,第一個月領了80元,在同批的小工讀生中,戰果最好,將生平第一份薪水袋交給爸爸時,他的開心與對我的讚許,讓我至今難忘。小小的心靈裡,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錢,會讓父母高興,父母愛我!
國中階段:小學畢業那年的暑假,我就正式頂替了二姐在市場幫忙的位置,因為她進入就業市場了。父母的觀念是,女孩子出外賺錢貼補家用才是有貢獻的,讀書祇是多花錢而已,而也在這個階段,知覺到父母強烈地重男輕女。哥哥大我三歲,去市場這種粗重的工作卻從大姐、二姐開始,跳過哥哥直接交棒給我,以讓哥哥可以專心讀書,那時的我,也很認命,不敢抱怨。批發市場的生意是從凌晨三時開始交易的,我要負責將客人批的貨送到車上而每一箱都是三十公斤以上的,到天亮的那三四個鐘頭是非常忙碌與緊湊的。七點後,人潮逐漸散去,因為他們要回各自的零售市場擺攤了;而我,也騎著鐵馬趕回家洗澡,換制服趕上學。國一升國二,我迷迷糊糊的被編進所謂的“好班”,從十六班中挑出這兩班,要拚前兩志願的,我仍然過著半夢半醒的日子,每天早上,我一定會打瞌睡,下午,我再利用下課時間自修早上漏聽的課。那個階段,我封閉又自卑,跟同學的互動又很少,只有一兩個較親近的同學知道我的情況,會主動借我筆記。國三畢業前的期末考,那夜凌晨,當爸爸如往常的叫我起床時,我哀求他,可不可以三天不要去市場,我想要準備考試。爸爸突然伸手打了我一巴掌,並叫道,那你三天不要吃飯!我愣住、哭泣,然後屈服!那時的我,開始思考,我要獨立,我不要被操控,我感覺環境逼著我早熟。國中畢業,媽媽堅持不讓我參加高中聯考,只願意讓我讀夜校。我只好跟媽媽談條件,我告訴他,我要讀台南高商的日間部,但是我還是會到市場幫忙!
高職階段:我以高於錄取分數100多分的成績進入台南高商綜商科,可能對商的敏銳度還不錯,雖然也常在上課時打瞌睡,但各科的表現卻也都能維持在水準之上。第一次段考後,會計學老師有次在課堂上提到他老公開的診所缺護士,我在下課後便跑去找老師毛遂自薦,老師翻過我的成績之後,答應讓我去試試,晚上六點到十點的班。我非常珍惜可以自食其力的機會,從掛號,包藥,打雜,跟病人噓寒問暖,做得不亦樂乎。十點下班後,凌晨三點又要上另一個班,早上七點要趕上課,生活非常緊湊。但是,卻從那時起,我開始充滿自信,因為我的有給職工作獲得肯定,醫生幾乎每個月都幫我調薪,我終於不用再伸手向母親要任何的學費了。高一,十七歲,不知是誰說的,『經濟獨立,人格就獨立了!』。亦如古典社會學家馬克思〈Karl
Marx〉所言,勞動與生產能受到珍視且獲充分報償,才有自由可言。而在家從事的無酬的勞動就如同兩性平等工作者在吶喊的,屬於看不見的勞動!
~~~我的子職~~~
我的父母皆早年失怙,兩人都未受教育,在那個貧困的年代生養六個子女食指浩繁,經濟壓力可以想見,更遑論栽培教育,故只能集中資源栽培兩個兒子。小時,我記憶中的爸爸好賭又貪飲,常耽誤做生意的時間,情急的母親會朝著夜歸的父親砸東西。爸爸有時自知理虧沒有還手,有時可能因手氣不佳會跟母親大打出手,而我們六個兄弟姊妹就只能瑟縮在唯一的通舖房間裡,通常凶悍的媽媽是不會受傷的,而這樣的事件似乎重演好幾年。「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句話,已經在我小學的日記中出現問號?爸爸的自私、短利、固執、不負責任是我無法認同的﹔而母親的吃苦耐勞,能幹任事,面對愛喝、好賭先生的無奈,讓我們手足間,傾向同情母親,而與爸爸更形疏離。家庭系統理論大師M.Bowen認為,家庭對個人人格的影響在於成員自我分化的程度,一個健康而功能良好的人,是要由家庭群體我〈Family mass Ego〉走向高度分化〈Differentate〉的自我。成年子女與父母在心理上達到獨立,分化,而又不失其間親情,反而增加對父母的感謝、接納與寬諒。
早期的我,就已脫離對父母的依附,對原生家庭似乎沒有依戀。結婚時,大多數女兒上演的向父母哭別,在我們四個女兒身上沒有發生。很微妙的,我們四姊妹與公婆的關係都很和諧,我想研究,是否與娘家連結不強的女兒會專心去經營與婆家的關係有相關?對公婆,我持欣賞態度。同樣教養六個子女,同樣貧困,他們卻樂觀以對,沒有條件與性別之分的去愛與栽培子女。婆婆的豁達與無私,對應出媽媽的怨天尤人與狹隘嘮叨。對原生父母欠缺孺慕之情,有的是傳統的應有孝道與禮數,而對公婆卻能如女兒般的撒嬌與談心,竟發展出真有之情,我不知這是上天的恩寵或倒置。我曾因心中的天秤不公自責,期許對生養我的父母多盡心意,有時仍會難過的察覺,父母仍然以物質的多寡去衡量子女的孝心。接受吧!早年物資的缺乏已讓他們的不安定感根深蒂固,就用它們要的方式對待吧!
~~~我的婚姻~~~
當年只因先生是客家血統,爸爸一句「客家人心肝歹!」投反對票,而我頂回一句「我感覺他們都比你卡好心!」。我從不以族群作為擇偶條件,父母都是道地閩南人,又怎樣呢?如何去優越自己而鄙視非我族類呢?我的堅持加上先生的誠懇,最終也讓偏見的父母為我們辦了一場傳統的婚禮,那年,我二十六歲!
歌德曾說:“一旦接受最親密的兩個人間也有無限距離時,且更愛那存在於彼此間的距離,美妙的共同生活才能發生,婚姻要求雙方守住寂寞與尊重獨特!”放棄對配偶的控制,批判,埋怨與吹毛求疵,那是要經歷幾番的折衝,爭論與溝通技巧才能修來的頓悟。先生是個社交型的人,喜歡團體,喜歡熱鬧,朋友隨傳隨到。而我們成立的小家庭,陸續出生的三個小孩,在沒有外來資源下,我極需他的配合與協助。在那段以朋友為重的日子裡是我們衝突的來源,甚至爆發了一場婚姻危機。也是那唯一的一次驚動到公婆介入,他們對兒子的譴責,對我的維護,讓我們重新審視這段關係。基本上,先生是個善良又專情的好人,慷慨喜捨成就他的好人緣,也讓我們共創的事業一帆風順。很多特質是一體兩面的,我不能只要他的好處,而抱怨那附帶來的。有了這一層體認,我變得較包容,給他更大的空間,心境的轉變,讓我在獨立照養孩子時不再哀怨,積極的在陪讀之時修習自己的空大課程。而先生會在我面授的日子遞補我的位置。營造快樂的家庭氛圍與隨時讚許他對孩子與對我的付出成為我的習慣,一種正向的循環在我的婚姻裡迴繞。今年初,我們慶祝結婚二十週年,我慶幸,父母的婚姻模式沒有複製在我的婚姻裡,只因,我多了一樣自我覺察與願意改變的心──自己,是唯一能為自己快樂負責的人!
~~後記~~
彭懷真〈2001〉指出,“變”是婚姻的常態,他說,人是不斷在成長,不斷在變的,婚姻是一輩子的事,當然也在變,就像有生命一樣,家庭經營是一種成長過程。
我的生命故事仍是進行式,父母在病老狀態,孩子在成長階段,而處於家庭核心的我們倆正值中壯期。我不能預期是否會再有風暴襲擊我們,但我相信,我淬鍊出的堅韌生命力可以承受,可以面對。懂得割捨,也知道放下,感恩擁有的,接受不完美的部分,中年,是進入豁達與不忮不求的新境界了!
參考書目
John Bradshaw〈民82〉鄭玉英
趙家玉 譯
家庭會傷人─自我重生的新契機
《張老師文化》
王行〈民83〉家族歷史與心裡治療 《心理出版社》
彭懷真〈2001〉婚姻與家庭
《台北三民》
謝芬蘭〈1999〉四十女兒心
《張老師文化》
曾野綾子〈2002〉中年以後
《天下什誌》
邱德才〈2000〉TA的諮商歷程與技術 《張老師文化》
兩性平等教育季刊〈No.22〉─92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