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緣化?有翻身的機會?
蔡元隆
輔仁歷史系
前言:「勞工搖籃曲」專輯文案裡寫著:「進入眾生喧譁的九○年代,原本沈默的弱勢群體開始在政治、社會和文化場域奮力發聲。但是勞動者的聲音在哪裡?」景氣歹歹、股市紅燈變青燈、失業率高增、米酒漲價……底層勞動者滿腹委屈,有志難伸。如今就讓失去發聲機會的底層勞動人民,也有機會大聲ㄏㄨㄚˋ出來!
壹、是福氣?還是屁?
工運歷史已屆十年,激情的抗爭、浩盪的遊行、學術著作,已可約略看出工運人士耕耘的成果,然而在數以千次的大小抗爭當中,已經無形的延伸出許多成調、不成調歌曲,這些都是最直接、最原始、最不受音樂教條約束的曲調。一開始時,大家只是會借助歌曲來激勵鼓動士氣,而在1996年,關廠事件頻傳,失業率節節升高,福昌、聯福、東菱、東洋等大廠相繼爆發倒閉抗爭。一群由工人與工運組織者組成的樂團「黑手那卡西」(Black Hand Nakasi)﹝註1﹞,便在抗爭聲浪中成立,成為台灣第一支工運樂團。「福氣個屁」是在1996年失業率升到最高點時,為「反失業大遊行」所做,戳破周潤發有名的電視廣告「你們是台灣經濟奇蹟幕後的無名英雄」、「福氣啦!」所塑造的工人幸福神話,這樣虛浮的廣告口號,狠狠的被黑手那卡西的「福氣個屁」,從街頭戳破政府與資本家的美麗謊言﹝註2﹞。
「黑手拿卡西」是以唱歌來表達勞工的訴求與不滿。這張本土的抗議歌曲的集結,其意義便大有不同,遠已超過了羅大佑或者豬頭皮對於政治嘲諷的功能。它不但是街頭的,而且是屬於遊行現場,是現場動員最先的也是最後的鼓舞;它不但是音樂的,也是工運過程裡最好的紀錄;它不但是好聽的,也是集體創作、和著血氣一起發聲的作品,它不但是台灣的,也收錄改編了韓國、美國以及東歐等地的歌曲﹝註3﹞,當然還有少不了的國際共產歌。關心勞工相關議題,以深化「工人參與」的方式創作歌曲,為工人發聲,透過音樂的生產參與工人運動。真誠又幽默風趣的音樂風格,與更為突破的編曲配器﹝註4﹞。
「黑手那卡西」想做的,除了以音樂為工人發聲外,更希望能透過音樂生產與社會參與的過程,創造一種能夠真誠體現台灣工人意識的文化形式與社會踐行。「黑手那卡西」體認到,社會底層勞動人民因著教育機會及生活環境限制的緣故,往往被剝奪了掌握音樂、藝術之類的文化工具的權力。而社會上諸如流行音樂、藝術文化等種種的文化表達形式,大都是為著中上階層而創造。真正極需擁有發聲工具的勞動階層,反而僅能由卡拉OK、流行音樂的片斷中,找到表達情感的隻字片語。為了讓工人階級與底層弱勢者奪回發聲的權利,「黑手那卡西」積極進行工人群眾的音樂、文化教育工作。同時也協助工人與弱勢者用自己的語言,唱出自己的心聲。
貳、在「翹翹板」上的原住民,會「平衡」嗎?
有人會覺得奇怪?在台灣民族間有不平等嗎?中華民國的憲法不是說不論男女、種族、語言、風俗習慣……等,都一律平等嗎?在具體落實上,也都是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但是我相信生活在台灣的原住民同胞一定會認為不公平、不平等。那這些不平等是怎麼產生的呢?其實說穿了就是台灣從來沒有出現過『民族平等』的概念﹝註5﹞。在強勢與含婪的外來族群的野蠻壓迫剝削下,台灣原住民族失去了太多太多本屬於自己的資源,並被推到台灣社會結構的底層,但其中最可怕的應是,原住民族同時失去了具體的或由文字記錄的過去。強勢族群則霸道的以無知於原住民族的歷史,來冷漠的對待今天的原住民族這一代的青年歌手,他們運用屬於民族的永不可能被剝奪的歌唱天賦,把他們的歷史唱出來,直接的去訴諸人們的心靈,此時一個屬於原運的音樂團體─「飛魚雲豹」就這樣誕生﹝註6﹞。毫無疑問在他們的心中音樂在運動中的功能是巨大的,蘊含著文化哲學思想的傳唱歌謠,他是可以撼動族人的心靈、找回自信心與為民族命運而奮鬥的力量,且除了撼動族人的心靈以外,音樂工團應進一步讓傳唱歌謠成為民族的榮耀。
音樂工團成立以來,一直是融合在原住民族運動裏的一個音樂團隊,並不是一個職業性表演的樂團,他有機會參加世界音樂節的演出,是音樂工團的一種自我的測試。「飛魚雲豹」樂團的曲風中包含有一種悠遠、純淨與蒼涼的韻味,這除了是天賦所賜之外,也反映出原住民族所受的歲月滄桑﹝註7﹞,以及原住民族悲愴困頓的生活史融鑄出的人格特質的流露,它緊緊指向原住民族群生命與歷史的底層,那無法被漢人與資本主義抹除的情感與態度;它一方面召喚出這個島嶼上,最幽深的祖靈之聲,一方面以細緻而又強勁的空氣振動,來撐出在政治、經濟與文化的跨國壓制底下,原住民族獨立不屈的真實體態。這些被祖靈附身的空氣振動,將不斷搖撼著他們被主流意識型態所層層包裹的認知體系,關於音樂的、關於原住民族的、關於文化的。
近年來台灣失業率扶搖直上,而部落中的原住民失業率高達台灣總失業率的二‧七%,一再反應出原住民與社會競爭的出了問題。加上近年來政府大量引進便宜又好用的外勞,可說是對原住民的競爭劣勢雪上加霜。回到問題所在,為什麼原住民會那麼難找工作?因為人們存著傳統的觀念,認為原住民的生活過慣了的懶散、悠閒、沒自制力,因社會的變遷迫使他們必須下山另尋求生之道,但他們保有原來惰性卻是不被現實社會所接受的,加上新聞也常負面的報導原住民喝酒鬧事頻繁;甚至有些老闆反應說,僱用外勞和僱用原住民成本是差不多的,之所以會僱用外勞而不僱用原住民,是因為外勞的配合度比較高,不像原住民那樣難調度運用。顯然表明了資方這種充滿歧視意味的偏見。這種「原住民是次等民族」偏見其實和「外勞是商品和奴隸」的看法是一體兩面的。
參、「秋鬥」西瞎米碗糕?能吃嗎?
翻開台灣史「秋鬥」﹝註8﹞的起源要追朔到
勞工要能夠有力量主張自己的工作權,才能夠在這個社會上生存,勞動基準法就是保障勞工最低勞動條件的法規,但徒法不足以自行,看看秋鬥十年多來的部份訴求,你就可以瞭解到工人被忽略的權益有那些,例如1988年聲援苖栗客運抗爭,1992年聲援基隆客運罷工案、1993年悼念工作傷害者、1994年抗議全民健保制度對勞工的剝削、1996年反失業……等等,這些都沒有辦法只透過法令來解決的,而必須透過自行上街,才能清楚表達訴求,而在工運鬥爭現場中,我們發現了抗爭歌曲的功用與音樂的力量!不過在事實上,也不見得都會獲得政府或資方的善意回應。黑手那卡西的團長陳伯偉1992年「工學聯合」時期所做,也為該年「工人守法該死」秋鬥遊行的主題曲;「憤怒的火焰」則是此專輯裡最溫柔,最接近民謠風格的一首曲子;「工人鬥陣」則為一首經典的街頭歌曲,短小輕薄的政治美學化的代表作。我們同時發現,工人因所處的社會位置、文化藝術形式學習上的限制,很難以「創作」全新的音樂做為表現抗爭的手法。「改編」既有的(流行的、為人熟知的)音樂,成了有效且簡便的方法。工運抗爭中的群眾,因著各個抗爭主體所有擁的音樂經驗的不同,反應在他們所選擇改編的曲子也有所差異。每一場抗爭,都有選擇改編歌曲的不同策略,但相同的是,每一場抗爭都會選擇以群眾最熟悉、最易誏誏上口旋律來配上新的歌詞。
對於工人來說,抗爭歌曲最重要的是能真實、準確地反應抗爭之中發生的種種事物:衝突的情景、抗爭的心情以及對鬥爭結果的期待;錄音、製作技術的好壞、包裝精不精美,並非是好惡的標準。抗爭中的工人以及有運動經驗的工會幹部期待的是一首首能在抗爭、集會現場快速地吸引集體參與在吟唱、吶喊的行動中,藉此形成集體認同、激勵情感的歌曲。縱使歌詞粗鄙,旋律簡單,但正因為貼近工人的生活經驗與抗爭情境,讓工人群眾願意投入歌曲所建構的抗爭空間,並藉由歌曲抒發被不平等的結構所壓抑的心聲。重要的是,抗爭歌曲本身的對抗性,來自於歌曲的集體創作過程,以及演唱抗爭歌曲所附予了行動者發聲的權力。它對抗了工廠中,使工人成為分散的個體的生產線分工;也對抗了政治集會中迫使行動者「失聲」的形式。工人甚至在這種過程裡,發展出自己的語言。
肆、註解
﹝註1﹞黑手那卡西是一支由工人及工會組織者所成立的工人合唱團,在ICLE(台灣勞工教育資訊發展中心)及工委會的協助下,成立於1996年。黑手那卡西在官方所主辦的勞動節表揚大會上,高唱國際歌,以及為一位工運人士入獄而改編「我現在要出征」;在一場充滿著統治階級品味的表揚大會上,戰鬥性地表達工人鬥爭的決心!台灣自主工運十多年來,抗爭的工人在鬥爭中,創作、改編了大量的歌曲;而1996年的關廠抗爭潮,關廠女工更在抗爭過程中,利用歌曲唱出工人階級的心聲。1996年在極為克難的情況下錄製了台灣第一張工運抗爭歌曲《福氣個屁》專輯,開啟了音樂與社會運動結合的先鋒。
﹝註2﹞取自香港樂施會「樂施季刊」2000年冬。
﹝註3﹞「鬥陣反民營」改編自東歐民謠;「勞工團結歌」的原曲是1920年代美國的黑人紡織工人從黑人靈歌《I Shall Not Be Moved》改編成《We Shall Not Be
Moved》而來。
﹝註4﹞「流浪台北街頭管理員」為所有在台北市政府外包政策下受害的停車管理員所創作;「福剝」工作權的公娼阿姨們的心聲,專輯中特別請來了長期參與公娼抗爭的春夫人合唱團演唱,這是一首讓你不得不掉淚並開始懂得珍惜幸福的人生歌曲;零選總統」語諧音為「吸奶選總統」,清楚的表達了勞工希望總統候選人能以母親照顧孩子的心情。
﹝註5﹞舉例來說,漢族的小孩接受九年義務教育,原住民族的小孩也同樣的接受九年的義務教育,表面上看起來好像很公平很平等,但是就內容而言,漢族的小孩接受的是漢族的教育,而原住民的小孩也同樣的必須接受漢族的義務教育,這樣有平等嗎?就人數上而言,原住民族總人口遠遠不及漢族,而在台灣所採取的民主體制(註:雖然台灣的政治體制離西方民主體制一大段距離)之下,台灣的原住民永遠沒有翻身的一天,因為即便十幾族的原住民族團結一致,也無法在政治地位上贏過佔絕大多數的漢族。
﹝註6﹞支援台灣的原住民族解放運動是飛魚雲豹音樂工團的主要任務。飛魚雲豹的音樂以傳唱部落古謠為主,母語創作為輔。一年來,飛魚雲豹在部落與校園舉辦了數十場的音樂會,以音樂的方式控訴資本主義社會對原住民族的剝削壓迫,並已陸續出版數張音像CD在街頭販賣,所得全數用於從事推動原住民族解放運動。「取之於街頭,用之於部落」是飛魚雲豹堅持的工作信念。
﹝註7﹞歌曲「美麗的稻穗」、「海洋」等歌流洩出天人合一的自然境界,「為什麼」、「可憐的落魄人」道出經濟繁華背後犧牲的原住民,如建築、煤礦工人,感覺是個苦難回顧展,外加為未來打氣的自勵專輯。感受原住民處於社會不定、流亡、邊緣化局外人處境和受難佈景。
﹝註8﹞
1988.11.12 |
「二法一案」大遊行 抗議官方惡法,聲援苗栗客運抗爭案。 |
1989 |
反惡法行動,成立「反惡法行動委員會」。 |
1992.11.12 |
「工人守法該死」大遊行 抗議官方三惡法,聲援基隆客運罷工案,成立「工人立法行動委員會」。 |
1993.11.12 |
確立工人鬥陣節「工人立法」遊行工殤即國殤悼念職災者,蛋洗勞委會。 |
1994.11.12 |
秋鬥「抗議三不保」大遊行 反全民「賤」保,蛋洗衛生署。 |
1995.04.18 |
春鬥「反賤保」車隊大遊行 工人參政拼三黨反「賤」保。 |
1995.11.12 |
秋鬥「工人與總統有約」 邀請第一屆民選總統候選人發表工人政見。 |
1996.11.12 |
「工人鬥陣反失業」大遊行 工人沒頭路,包圍經建會。 |
1997.11.12 |
秋鬥「工人反彈」大遊行
在勞委會高空彈跳,蛋洗經建會。 |
1998.11.12 |
秋鬥「鬥陣十年工人火大」大遊行 |
1999.11.12 |
秋鬥(震災延期至次年春鬥)。 |
2000.03.12 |
春鬥「工人賭總統大遊行」 |
2000.11.12 |
秋鬥「根留台灣反配套」大遊行 國際秋鬥到香港。 |
2001.11.11 |
秋鬥「失業真恐怖」大遊行 提打擊「失業恐怖」九大主張。 |
2002.11.10 |
秋鬥「活不起!反貧窮!工人幹譙大遊行」 |
﹝註9﹞
不起 |
台灣牛有心嘸犛好拖!政府是製造失業怖恐的根源! |
住不起 |
高房價下的受薪階級:背30年房貸及或租金、當一輩子的屋奴! |
養不起 |
勞工家庭不敢生,未來國家靠誰撐? |
讀不起 |
貧富差距大,窮人子女讀不起書! |
老不起 |
勿讓「艱苦人」老無所終! |
病不起 |
健保改革去財團化!反對健保人頭稅,要求財富重分配! |
﹝註10﹞取自林深靖,《巨大的恐懼》,夏潮會聯合資料庫。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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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開(1997),《勞工運動史》,台北,中國勞工,頁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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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芳明(1998),《殖民地台灣:左翼政治運動史論》,台北,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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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炳惠(1991),《九○年代流行歌曲的城鄉意識─陳明章和朱約信為例》,,聯合文學,頁115-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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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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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運專頁,http://www.china-tide.org.tw/labor.htm
飛魚雲豹世界音樂網,http://www.abomusic.org.tw/
原住民族網,http://abo.theleft.org.tw/
夏潮網,http://www.china-tide.org.tw/index.asp
破報,http://www.pots.com.tw/
紫籐文化協會,http://www.wistaria.org.tw/
黑手那卡西工人樂團,http://www.nakasi.org/
搖滾可樂,http://www.rockacola.com.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