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自由式-女同志故事書

樹德科技大學人類性學研究所 研究生 陳羿茨

    2002年的冬天,我人在紐約,寒冷的天氣裡我遇到了一群熱情的女子,當時報名參加了一個美加女留學生組織「台灣查某(Taiwan women)」的winter camp,在那四天的冬令營研討會中,我認識了一群追求自我又擁有海闊的心胸、廣大的視野的女性(及少數男性)。那也是我第一次在生活空間中,一次接觸到這麼多(現身的)女同志,而且還和她們有頻繁的互動,成為朋友,談了許多話。以前,我身邊向我現身的同志,都是男同,有緊密互動的同志都是男同,我一直希望能有女同好朋友,只差沒對她們喊:「快來我身邊,我也喜歡妳們!」,而在這次的聚會裡,我的這個想望真的實現了,也激盪出我許多的想法與靈感。

  以下是我當時寫下的一篇文章,與你們共享:(標題是:你正在用哪一隻眼看雙性戀!?)

你正在用哪一隻眼看雙性戀!?

一、同性與異性愛

他們都叫她同性戀者,因為她愛的是女人,只為女人所吸引、想關心女人;想知道她此時此刻在做什麼;喜歡和她分享喜樂;喜歡在她眼中尋求愛意、喜歡在她眼神中找到柔情;喜歡接到她打電話過來時,聽到溫柔呼喚的時刻;喜歡她散發那種吸引人的自信美;喜歡撫摸她肌膚的柔軟感,享受擁有她的滿足;喜歡她像小孩子一樣撒嬌又裝可愛吐舌頭的樣子;喜歡被她從背後抱著的親暱舉動,能感受到她的溫熱的呼吸;喜歡她輕輕依偎在身旁的接觸,隨時都意識到她的存在;喜歡和她共同完成一件事後得到她的親吻;喜歡彼此的支持、鼓勵及認同感;愛著她擁有的獨特氣質與獨立性格、愛著她愛自己的方式、期待與她生活到老。這些心情源由愛人而來,她們有著與他人無異的相愛感受,只不過情慾是流竄在同性之間。

他們都叫我異性戀者,因為25年來,我的情慾對象幾乎是男性。和男人拉小手、親吻、做各種親密活動,看著他們的眼神,互傳著一種叫費洛蒙的酵素種,然後放在心中滋長,悸動著我的心、我的情緒。喜歡看著他們的眼神,因為在明澈的黑瞳深處發覺愛的訊息,就算將眼光游離到別處,終究不忘循線回到對方的眼上,探求明確的意圖及與已心契合的想法。喜歡對方撫摸我的頭髮的觸電感及溫馨感;喜歡對方抓著我的長指甲去剔牙,然後表現出好像知錯了卻呆呆地笑著的親愛感;喜歡相互欣賞的認同感;喜歡看著對方興奮地說著在他生命中發生過的事情;喜歡和他談話、分享、互動的感覺;無時無刻想著他,出門逛街看到適合他形體的衣物都會想買給他;喜歡擁抱他的親暱感;喜歡互相安慰、體恤、意見交換與溝通;更甚喜歡和他有過的爭吵、傷害、痛苦、與爭扎所帶來的經驗成長。這一切情緒感受都是和男性朋友互動而來的,但,我和女性朋友相處就沒有同樣的感受了嗎?我這個女性不屬於同性戀者成員嗎?她們有愛女人的自然慾望,難道我沒有愛女人的潛能嗎?她們從兒時就知道自己喜歡女人,而我自小就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喜歡的是男人,沒愛過女人嗎?還是我一直都是處在一個鼓勵我去注意男人眼光、接受男人情愫,而忽視其他女人的柔情眼神的環境中呢?

記得在學生時代,自己愛過一位女孩,她的天生領袖氣質、爽朗的笑聲與行動、機靈的頭腦與快嘴,這些都勾起了我愛慕的衝動。她剛毅外表下卻有著脆弱的心,激起我這外表柔弱卻擁有堅忍性格的人的保護心態,進而主動地連結我和她的生活。每天行影不離,無須其他男人參與的情感生活,因為我和她是互補又相襯的。明知自己是愛她的,卻在一次對話裡,將我拉回現實,她說:「不如我們在一起,當個快樂的gay好了。」,但,我卻依我當時的背後意識直接地回答她:「小姐,妳要想清楚,我們是互相喜歡對方而已,但gay除了相愛,且會想擁抱對方、和對方有性關係的(雖然”性關係”包括了各種親密行為,如親吻、愛撫、性交等,但我很清楚我當時指的是性交這一部分)。」而她最後也同意地不再提此事,我們也各自發展和其他異性的感情生活。現在的我,從這段對話經驗裡看到了我對gay這一名詞的侷限定義—以”性”交的”取向”作為判斷一個人是否為同性戀者的主要決定因素;也看到了,我當時壓根沒將對她(一個女性)的愛和對其他男性的愛作一本質的對照,認為那只是一種生活親密的愛,和男人的身心交融、觸電的愛是不等同的。

在一次的女性聚會裡,因那群女同志展現力與自信的握手方式而感到震撼。隨後,也在她們那種類似(在我的過往經驗裡熟悉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下,驚覺於自己留意她們的眼光和試圖在其中找出訊息的方式是與過去對異性的方式等同的。要說有觸電的感覺嗎?我想,是的。我知道我喜歡這種被獵捕的感覺(當然有時我也會採取獵人姿態),那一種挑逗感是與異性帶來的吸引等同的。在一次又一次的互動中,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她們面前的表現與說話方式和過往經驗中與異性相處時是一樣的。而對方的性別外觀在此情境中,已顯模糊,存有的只是這一個我和那一個對方的情愫交換而已。就是那種曖昧的流動,同樣地交換著費洛蒙,那眼神同樣地悸動著我的心。因此,我也喜歡看著她們的眼神,喜歡看著她們說話的樣子又覺可愛,明白我願意也欲求她們的愛以及彼此的愛戀,喜歡和她們談話、分享、互動的感覺是那麼地熟悉。這就是喜歡,這就是愛。

若把現在的我再次置放於學生時代與那女孩對話的情境裡,我想,我會認真的考慮和她談場戀愛的。

二、性取向之界定標準

對於現在這樣一個我,他們要叫我雙性戀者嗎?因為就我的”性(關係)取向”來看,好像是同性戀+異性戀的混合體,所以等於金賽的性傾向量表中第3等級的雙性戀者,嗯,聽起來似乎有道理。「我是雙性戀嗎?」如果你/妳問我。「難道你/妳不是嗎?」我會如此反問,「妳/你從來沒有像我這樣喜歡、欣賞、愛過另一個同性/異性嗎?」若你接著說,「我又不會想和女人/男人做愛」或「可是我沒和女人/男人上過床啊」我則想問你,「你/妳有和喜愛的女人/男人談戀愛卻沒有性行為的經驗嗎?」若在異性戀的圈子裡,兩小無猜、純純的愛、靈魂之交也叫愛的話,為什麼同性之間的心靈契合與相許卻被忽視,而以”性行為”來界定其性(關係)取向?

一位自稱女同志的朋友說道,她打從零歲開始,就喜歡女生。喜歡和她們接觸、喜歡追求她們、喜歡她們的柔美,喜歡和她們在一起的感覺。而性這回事,她是到了27歲才有的,可是在那之前,她都知道她就是一個gay。她在自我性取向的認同中,絕不是以性行為的對象來決定的,所以外人怎可以此界定呢?

三、請換隻眼看性取向

因此,若我認同、也可接受異性與同性的愛,你要叫我雙性戀嗎?也可,中性人?第三性? 迷失了自我的人? 請便,請便,請便,我不在乎你如何地稱呼我。因為這些名詞對我來說,只不過一些拼湊的字體而已,我在乎的是你如何去看這幾個字排列後的意思。它對我來說是平庸的,而對你呢?你可能要質問我--若我認為稱呼無意義可言,為什麼我還承認我是女性呢?--我認同我是女的,是因為你和我都知道女生的形體是如何,而我正好也是長得那樣(若所處環境稱我這個一出生就沒有陰莖,有子宮、陰道的人叫”男人”的話,我自然會說我是男人了) 。且重要的是,我所接觸到的生存環境也認可這樣一個形體的女生可以中性的態度、粗獷、豪邁、狂放地去愛一個(男)人,所以我可以很自在地生活在這樣的軀體以及這個性別名詞下。同理,同性戀不是病,這觀念自1974年,美國精神醫學學會 ( APA )將同性戀自心理疾病診斷分類中剔除開始漸漸為大家所認同,但,它是個”癖”嗎?若你也認為這個癖好等同於只吃肉不吃菜的偏好一樣,我想,你是可以如此形容這種行為的。可是,若你只是將這個偏好直接聯想到肛交畫面,又認為這是汙穢骯髒的癖好,就請您將這”癖”放在形容你的個人偏好中,因為它不適合用來說明只愛一種人的喜好。

我不介意你稱呼我是雙性戀者。因為就我的認知,這樣的一個人,有更多的選擇機會,可享受到更多的愛人與被愛、付出與獲得的情緒波動,領略到心靈與肉體的需求及其滿足的追求,終究明白愛的樂趣。請您想像或回憶一個懂你心、知你意、勾你魂的(同性)人,你不心動嗎?

The End)

回到現在,我愈來愈清楚我的情慾動向,就是有許多動向,雖說情慾的多樣化(diversity)不等同於混亂(Connell,2004:133),但我認為「模糊」正可形容我的情慾多樣性,也覺得什麼事都有其可能性,而我,卻是很「清楚地」在看著這模糊的。

在閱讀「愛的自由式」的過程中,感受得到自己的心情起伏。書中呈現不同風格的T的故事、以及對T的特質描述,我閱讀地仔細,且不時有慧心一笑的反應,哈∼「好可愛喔∼」,腦海中,也不時出現我喜歡的帥T形象,也不斷地神遊到先前和我喜愛過的女子的回憶裡。

我會去照顧有剛毅外表下,卻有一顆脆弱的心的人,這會惹我憐愛,我希望我能給她力量,因為我知道我可以。疑∼難道我是「P」嗎?繼續往下翻閱,哇塞∼這些P的特質我都有,她們在形容P的堅忍、無畏的性格我都有,看著T的神情與T的互動模式都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我是P嗎?對其某部分是認同的,但又覺缺少了些什麼……好像有些許的不甘心,將書閱讀到此部分為止,我會不認同作者的很多論點,直覺得不足,會去質疑她的出發點(只為了區別T與P而生?否則為何一直在做歸類:T的特質與P的特質,這會讓人落入一個區別的陷阱,好似什麼樣的特質就應該叫T,什麼樣的特質就得稱為P),就因這份趨力,熬夜一股作氣地看下去,終於看到「不分」的部分了,些許的安慰,因為我的「果汁機性格」所發展出來對「關係」的需求和「不分意識」下的互動模式相符,沒有角色、性別的絕對分野或不可動,如此在關係裡我才活得自在。

上面是關於我在閱讀「愛的自由式」的心情簡述,在這過程中,不難發現我在閱讀她人故事中,逐漸尋求我的認同,這是確定認同的過程,但我這份認同確立了嗎?不!認同是隨時在變的,Connell(2004)也說了:「認同是經由歷史建構出來的,而且原則上是會改變的。(P.114)」。而我在此更想抛出一個想法和各位討論──性別認同的重要性?!或許,它對於我們個人的社會生存有其必要性,但回到我這個個體,我感受到的卻是它給我的負荷,在我先前的那份感言中,有提到我「認同我是一個女人」,其實,我更想說的是,我只認同我是個「人」,我就是一個「人」,一個擁有獨特特質的人,喜愛的對象也是個「人」,我的情慾流動不過是口味的變化。這時的我,你要我認同我是「雙性戀」嗎?我覺得那些名詞對我來說,都是多餘的了!

頗喜歡書中第69頁,小蕙的說法:「用戀愛對象的性別來區分,對她來說是件荒謬的事。她是“變愛無性別論者”,所以她無法在那些分類裡面選一個。就像只有對星座有研究的人,才會以星座來分析情侶的速配指數一樣。不懂星座的人,面對“妳喜歡什麼星座的情人?”這種問題,只會眼神空茫茫,不知所云而已。

更想挪用第270頁,作者的說法:「愛上一個男的就叫做異性戀了,那為什麼愛上一個女的卻不叫同性戀?」,我便想問:「我愛上男的又愛上女的就叫雙性戀?那我此時此刻不愛男的亦不愛女的叫什麼?」自戀?呵∼好像是的。不過,我想說的是,如此地不斷區分、定義,會更清楚地呈現個體總體的情慾嗎?不會的,只是更加掩蓋了情慾的多樣化而已,而這「多樣」是數不盡的!

  大約四年前,翻閱過邱妙津的「鱷魚手記」,當時只是快速覽閱,書也還回圖書館了,但她文中的一段心底話,依舊留在我的筆記中,每每閱讀、每每感傷,好似我們這些局外人,就是模塑那塊沈厚又不可破的玻璃、而且還搬到她面前企圖阻撓她的人們,我希望它消失,也和各位分享這段詩般的心語(內容我有作了些許的修改):

 

其他時間,沒有任何關聯

就這一天,她是這天的幽靈

我亡靈的祭典,她帶著玫瑰來祭我

披一身白紗,裸足飄來,舞著原始愛慾的舞蹈,

閉眼,醉心迷狂,玫瑰灑滿曠野

她在祭我,她並不知

每周一束玫瑰

在玫瑰身上,我彷彿看到自己還活著,

鮮活可以輕躍去取走玫瑰的

但總有玻璃擋在前面

伸手是反射的映像

這天結束了,玻璃的映像是更厚的玻璃。

 

 

<延伸閱讀書目>

邱妙津(1997)。鱷魚手記。台北:時報文化。

Connell,R.W.,劉泗翰譯(2004)。性/別。台北:書林。

Hall,R.,嚴韻譯(2000)。寂寞之井。台北:女書文化。

Feinberg,L.,陳婷譯(2000)。藍調石牆T。台北:勁報多媒體。

If these walls could talk 2(愛妳鐘情) 女同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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