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普遍知識創發與轉移之新體制的可能

沈昱全(南華社研所研究生)

 

一、知識意義與定位的轉變

知識的意義與定位一直隨著社會的變遷在作改變,彼得•杜拉克所著的後資本主義社會一書中提到為何馬克思無產階級革命的預言沒有成真,杜拉克的答案中最關鍵的兩個字就是「知識」。知識意義的改變以及運用的層面與方式的改變是最大的原因,在希臘時期知識最主要是以精神思維及道德層面為主要的定位,一直到了狄得羅的百科全書將工匠的技藝分析後化為文字,使的技藝不再經由師徒制而從書中就可以學習,這是用知識去分析技術並化為文字記載的起端,在此之前技藝、技術等都不被視為是知識。至此在工業革命時,知識主要便是運用在生產工具的製造和改良上,知識漸漸被運用在解決工作問題、擬定工作方針或是分析工作程序等等,於是促進了生產力革命的產生。十九世紀泰勒( Frederick Winslow Taylor )提出運用知識分析工作同時增進工人的知識,不但能因提昇工人的產能而使生產力大增也能使勞資雙方都獲益。在泰勒之前對於提高生產力的看法都是與馬克思的想法一致,即是只有提高工作時間才能增加生產力,但是事實上工人的知識增長卻能提昇個別工人的生產力而提升整體的產能,知識能提升產能的事實可以從泰勒運用知識到工作上後,整體社會在短期內生產力大大成長而得證,這樣的生產力革命讓工人們擺脫了成為無產階級的宿命,也使馬克思的預言落空。然而這場革命也將漸漸落幕,知識將要被運用至知識之上才能夠再次創造財富,就杜拉克而言這就是管理,也就是運用知識來探究已有知識最有效益的應用方式,在這之中知識已經成為了社會整體發展的最關鍵要素,亦是現今社會成為後資本主義社會的原因,現在已是知識經濟的時代。在這新經濟體制之中,原先的實體資本都被重新定義,勞動力、土地、資金等等都已不是主要的生產資源,知識才是最重要的資本,知識進步(advances in knowledge)對先進國家經濟成長貢獻的比率高達22.5%~32.5。知識成為創造財富、創造高產能與創新不可或缺的資本,在現今知識更可以是商品,知識在短短幾個世紀中一連串的定位與意義的改變,使其價值不斐。

 

二、內隱知識的重要性

然而在管理上一連串知識地位與意義的改變之中,有一個很重要的關鍵,這與在社會和哲學等思想界中,對探討知識構面之轉變有關。Stehr在其對知識的論述中就談到了一種將社會行動作為核心的知識定義,他認為對知識的討論不能不從社會行動的討論出發,在此之前對知識意義的探究都不存在著此關鍵而使知識和行動無關,知識應該是種關乎社會行動的能力,Stehr認為知識不是絕對客觀的,其是一種能力,是個人的行動能力,所以應該是個殊性的。這樣一種個人的知識、個殊性的知識和能力的知識等觀念,也就和波蘭尼提出的默會知識極為相似。普遍一般對知識的概念都將知識看作為是容易化為有邏輯的、有系統的、明確的文字敘述或者是數字等等的資料或觀念,這樣被文字化或是數字化的知識就是明言知識,同時也是以往一直被重視的知識面向,一般人也認為知識可以透過明言化就達成傳遞的效果,但是波蘭尼就提出了一個完全不同面向的視點,他強調知識除了明言的面向之外還有默會的面向,而這個面向才是知識創發傳遞的真正重點,默會與明言並不是對立二分而是知識的一體兩面而已,默會知識也是後來一些不同學術領域所稱之的隱性知識,這樣對知識的定義主張知識是一種能力,真正學會一項知識時是將這項知識身體化並使用出來,這樣才是真正知識的移轉,以往會背頌明言程序化的知識並不是真正的學習,甚至默會知識的學習是在不知不覺中的,例如騎腳踏車、說話、彈鋼琴等等,人們就是學會了這些技能但是卻無法描述如何學會和使用的過程,有時使用這些能力時是自然而然而不自知的,這樣就是隱性的知識和隱性的學習,如此一個新知識向度的發現可以說是對知識定義的典範在各種領域中的運用,帶來一個大革命的核心起點。不論是管理學界或是心理學界,甚至教育界都深受其影響,其關鍵地位可以從上文中知識經濟裡知識管理和知識創新的重要性中看出,要能創新則這樣屬於個人的隱性知識是源頭,知識管理就必須針對著隱性知識的層面來作思考,但是默會的知識是無法明言化,而Stehr也提到這樣的個人化知識因為是屬於個人的,所以他主張能力的知識是不能轉移的,也就不能將知識視為商品。雖然知識能不能轉移或是能不能作為商品這是無法確定,各個學者也許有不同的看法,但是知識默會面向的重要性和其難以轉移性卻是可以確認的,因此開始有不少學者面對這個新的知識典範,欲研究出一種新的知識創發傳遞的體系。

 

三、知識創新理論

1、知識創新的知識轉換過程

企業管理學界隨著知識創新對競爭的重要性逐漸加強,開始相當注重知識的管理,所以開始將焦點放在發展出一套有效的知識管理系統,這樣的系統可以說是一種知識傳遞轉移和創發的體系,野中郁次郎便是其中一位學者,同時他提出的理論是有著不侷限於商業管理的層面,而可以普遍適用於各種領域的野心。他提出一種新的組織知識創新理論,在這理論中先將知識創造分為兩個構面,一個是本體論構面,也就是知識是在哪一個主體中,原先是個人的知識經過一連串的轉換流程後漸漸的變成了組織的知識,而認識論的構面就是將知識明言和隱性的兩個面向提出來,這兩種面向的知識是相輔相成的,這個動態的知識創造理論主張這兩種知識的互動就是所謂知識的轉換,人類的知識就是產生在這兩種知識的社會互動中。這一個知識的轉換是此理論的重點,首先提出了知識轉換的四個流程,從他人的內隱知識轉移成另一個人的內隱知識之共同化過程、將他人的內隱知識轉換成外顯知識的外化過程、將被轉換的外顯知識和現有的外顯知識結合產生新外顯知識的結合過程、最後是將新產生的外顯知識轉換成大家的內隱知識即是內化的過程。在共同化的過程中強調的是不依賴語言和文字傳述等形式化的學習,主要是藉由模仿、觀察、非正式的溝通和練習來透過共同經驗的分享達成轉換。在外化的過程中則是重視豐富的象徵性語言和想像力,來將個人的內隱知識導引出來,內化注重將外顯知識透過一些明言化過程,使之容易傳遞並內化成組織中每個人的內隱知識。這四個知識轉換過程不斷的連結、循環、發生才能使知識從個人的本體論層次擴展到組織的整體論層次,同時又促成其他個人新知識的產生,這樣的螺旋型態的知識轉換互動流程,就是知識創造的過程。在這些過程中不斷的交流、體驗、分享經驗、非正式的溝通是相當重要的關鍵。然而還有五項有利於知識轉換過程的因素更是關鍵的要素。

2、知識創新過程的關鍵要素

首先是組織的意圖也就是創造知識時的動力和標準,此可以凝聚員工的投入與共識,讓員工注重信守對組織的承諾和基本的價值,這些是人類知識創造活動的基礎。第二是給予於員工和小組有充分的自主權,這樣不但可以增加員工創發的主動性,更能讓富有創新觀念的員工較易將想法釋放出來。再者可以帶來創造性混沌的波動也是必須的,創新必須由破壞開始,這些外在環境的衝擊可以使組織不會墨守成規而不斷創新,在這裡強調了一個對知識要不斷的反省的重點。然而在內隱知識和外顯知識的傳遞過程中,除了意寓性的語言之外還有就是必須不斷的重覆,重覆著關鍵資訊是促進分享內隱知識的溝通基礎,幫助著不同背景員工間對彼此言談的了解,也驅策了組織前進的方向。最後是需必備多樣的技術才能快速面對不斷變化的環境,在這之中讓員工快速平等的獲取多樣性的資訊,不但可以提升員工的能力更能使溝通更順利。這些知識創新的重點以及知識轉換的過程,非常強調資訊、經驗的交流和共享,並且提出如何幫助內隱知識傳遞或轉換的重點,在創發過程中也有著非轉換過程中的內隱知識存在,例如信守基本價值、重視組織承諾、重視質而非量等等創發的趨力。並且,有相當的自主性是很重要的,這象徵了組織中權力結構的轉變不再是線性垂直,而是漸漸的扁平,也就是讓個人能較不受外在權力的干擾,這樣的一個理論是從對許多企業的案例中分析和發展出來的,基本上在商業管理界是可以行的通的,不過野中郁次郎的野心不止於此,他希望將之推廣到各種領域中都能適用,相信這可行性將會受到不少學者質疑,不過卻不能說完全沒有可能,或許將這個體系轉換到另一個環境或領域中,無法以完全相同的面貌來運行,但是其中基本的型態和關鍵要素相信是可以適用且值得參考的。

 

四、普遍性的可能性

    在台灣對默會知識有深入研究的社會學者,鄒川雄老師其一篇從生活世界和默會知識談論質性研究典範轉變的文章中,也對學術界的知識轉移提出了一些可能的伏筆,鄒老師在文中強調質性研究的焦點是生活世界,生活世界是默會性的,所以質性研究者的默會素養是非常的重要,這樣的默會素養與默會知識是無法明言化的,所以一個研究的真正價值是不可能藉由一種合理性的明言知識標準來定奪,那麼這樣是否就會有一種無法評判價值而充滿主觀的混亂情況產生,鄒老師從波蘭尼的觀點出發認為,研究的客觀性應是建立在相互權威相互控制的學術共同體,也就是說透過將研究顯露在學術社群中的每一個人都可檢視批判的基礎上,來消除研究的主觀性,在這學術社群之中應給所有人自由發表與評論的空間,不要有諸如政治等過多不純粹的外力介入。在評論的標準上,藉由同時是學者且長期浸淫在學術研究中,所培養出來的默會能力來加以判斷。並且學術社群中的人對於研究都應有默會知識的感性素養,也就是一價值關懷、一種對於研究的熱誠與純粹的心態,這樣可以使研究者積極而深入的參與且能獻身於對客觀性的要求之中。這樣兩個能制衡與維持質性研究品質與客觀性的機制,都是必須建立在研究的默會素養以及社群的默會傳統上,在這樣的觀點中如何是創發一個知識的環境,其中對學術的熱誠就好比對組織的意圖同為創新的動力,而相互權威和控制就是權力的分散而給予自主性不要有過多的外力介入,這樣不但能使評判客觀也是能促進交流,然而在一個學術社群中經驗和知識的分享交流的重要性更是不在話下。

    在資訊科技發展的歷程中,關鍵的科技和成果就是被許多稱之為駭客的科技學者,藉由網路來自由的分享和交換彼此的成果和心得而發明,在這之中多是以一項價值為創作趨力,並且沒有外在權力的干擾而有相當的自主性,駭客間不斷的良性溝通與競爭也促成了對知識不斷的反省和創新,海默能在駭客倫理與資訊時代精神一書中提到,駭客這樣的社群風格就是柏拉圖學院所秉持的學術倫理,其強調著自由分享知識的共同求知行為。在柏拉圖的《泰阿泰德篇》中提到了他和接生婆的共同點就是幫助他人生產,一個人藉由和他不斷的對話過程中智慧便不斷的產生與成長,雖然焦點在於注重教學是要如何導引別人,但是也可看出學習的過程是必須靠著頻繁的對話或是溝通,且是不需太正式與太過干擾的情境。接下來在柏拉圖「學院」的《會飲篇》中對於討論餐會的重要性之探討可以證明上述的觀點,這樣的餐會是要配合著白天的學術議題來在晚上作討論,其中的餐會司儀是很重要的,餐會司儀也可說是對老師的比喻,而最重要的目的便是維持有利於討論的情境,司儀除了必須要讓討論一直保持在學術性話題而不離題外,最重要的還必須藉由諸如讓人喝點酒的方式,來確保討論者是在放鬆且沒有壓力的心情下參與討論。在這些描述中其實都和野中郁次郎提出的知識創新和轉移之體系,在關鍵上有許多相仿的地方,也就像是鄒老師提出的學術社群。或許組織創新理論無法線性的完全套用在別的領域中,但是可以看見其中的基本型態和關鍵是不會改變,這也象徵了一種新的普遍的知識創新與轉移模式的典範之可能性。

 

五、參考文獻

1 Drucker Peter(1994),《後資本主義社會》,傅振焜譯,台北時報文化。

2林建山,〈國家知識經濟發展的觀念與議題〉,《經社法制論叢》28:1-37,2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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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Polanyi,M(1985),《博藍尼演講集》,彭懷棟譯,頁169-188,台北:聯經。

5 Nonaka&Takeuchi(1997),《創新求勝--智價企業論》,楊子江、王美音譯,台北:遠流。

6 鄒川雄(2003),〈生活世界與默會知識〉,收錄於《質性研究方法與資料分析》,頁19-53,嘉義:南華大學教育社會學所。

7 Himanen,Pekka(2002),《駭客倫理與資訊時代精神》,劉瓊云譯,台北:大塊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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