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殖民地圖的社會學想像

南華社會所研究生  徐聖堯

一、研究動機與目的

台灣的開發乃源自宋、元之際大陸沿海日漸興盛的海上貿易與漁業活動所致,隨著航海活動的頻繁,原先對於台灣地理位置與概況的模糊性在此時逐漸獲得釐清,明朝中葉後實行的海禁政策更使得台灣進一步地被認識,並被開發成為往來海盜及沿海逃民生活的據點。另一方面隨著15世紀末歐洲各國興起的航海冒險活動,這片以東方航海者為主的活動海域開始有西方人的進入,雖然他們於16世紀中葉前仍然對遠東一帶的認識相當模糊,但根據Lopo Homen1554年繪製的世界地圖中已出現有「I.Formosa」的標記顯示[1],台灣已被當時航行於中國、日本及東南亞一帶的歐洲人所注意到(蘇啟明,1997)。而荷蘭人於1624年登陸大員(安平)進而建立殖民政權,使得台灣開發邁向新的階段,台灣開始進行有規模的開墾及發展,之後台灣又歷經鄭治、清領、日據及國民政府等多個政權的統治。而在這段為期約400年的發展過程中或多或少都有文獻或史料記錄存在,透過近年熱門的台灣研究使得我們可以藉此拼湊還原出不同時期台灣的情景與概況,但這些記錄是如何產生的呢?它們是如實陳述抑或是帶有某種預設及想像的成分存在?

 

在莊雅仲1993年〈再現、改宗與殖民抗爭〉一文中提到在荷殖時期,一名John Struys的作者在對考察台灣的過程中曾親眼目睹台灣島上有「長尾巴的人」存在,並不斷強調其真實性,使我們不禁懷疑當時的台灣真的確有其事?其實這則如今看來匪夷所思且又似實證的軼聞應該放在西方原先對於異文化想像的脈絡中去詮釋,某種程度上這種觀念影響了西方人對異己的記錄並阻礙了對異族的認識,而這就是薩伊德(Edward W. Said)在其東方主義主要論證的觀點。他把傅柯(Michel Foucault)關於論述與權力的理論用於分析西方自殖民時代以來關於東方的知識,指出在東方主義這套論述系統中,東方被置於西方文化的權力論述之下,也就是說,東方在《東方主義》的論述-權力網絡中被「他者」化了,成為被批判、被研究、被描寫的對象。這種論述的基本操作模式是一整套的二元對立模式:東方主義視野中的東方顯現出的是落後原始、荒誕無稽,而西方則成為理性、進步、科學、文明的象徵!但不免會有人質疑殖民知識的建立完全如薩伊德所言,將整個殖民知識純粹視為高度精緻的文化產品,卻忽略掉殖民者所做的一些統計、數字、監視、科學分類、計算、數人頭的政治遊戲、數字化的實踐(姚人多,2001),姚人多利用《台灣省五十一年來統計提要》及《台灣社會運動史》點出殖民知識不完全只有扭曲、想像的形式,也有真實性、科學性、實用性的部分存在。

 

我們更進一步地思考,這些被視為真實、客觀的記錄往往是基於殖民政權的利益或需要才生產出來的,而利益或需要的背後考量也通常存有某種程度的想像,經濟的想像或宗教的想像...等,這些想像其實會間接影響到記錄的呈現,本研究即試圖分析台灣各殖民時期的資料和其背後想像間的關係,並將研究的焦點集中在地圖資料的討論上。關於地圖,我們通常會將其視為是客觀、真實的再現,藉由地圖也能使我們對於未知的地域能有所掌握,但也正因為這種印象使我們忽略地圖是被建構出來的產物,一幅地圖的呈現取決於地圖製作者的觀點、所欲表達的主題等,以現今最常使用的麥卡托的投影地圖為例,我們會以為這就是真實世界的呈現,但仔細觀察其實會發現這是將白人的歐洲放在地圖的正中央,換言之這原是以歐洲人為出發點設計的世界地圖,讓我們得以清楚瞭解地圖其實並不是真實世界的再現,台灣各殖民時期的地圖亦是如此!

 

而台灣地圖在過往四百年的歷史中曾經被許多人或機構所繪製,而地圖的數量及方法又因為時期的不同而有所差別,主要可分成荷殖、清領、日據三個時期,但因為中國有其獨特的地圖繪製方法,因此我們將重點放在研究荷殖與日據兩個時期台灣地圖。另外或許有人以為時間上的先後,繪圖技術的成長,使得荷殖時期的地圖不如日據時期的精確或細緻,但本文採取另一種角度來看待兩個時期地圖的差異,我們會覺得地圖的精細程度除了牽涉到繪圖技術外,其實它也顯現出殖民政權對於這塊區域的掌控能力。基本上荷蘭與日本這兩個殖民政權對於台灣這塊殖民地的定位是有所不同的,並進而影響對台灣的調查。如果我們翻看荷蘭在東方貿易與殖民的地圖,可以發現台灣是位於整個貿易路線最遠的位置,雖然台灣後來成為中國、日本與歐洲之間的貿易轉運站(莊雅仲,1993;陳國棟,2003),但對台灣進行調查則要到了荷蘭於1622年佔領澎湖後才開始進行。相較於荷蘭希望台灣成為貿易轉運中心的定位,日本政府在1895年接收台灣後,當時的日本因為資本尚不充足,更由於對台灣的統治所需經費大半由日本本土提供,因而曾產生「販賣台灣」的建議,但在當時台灣總督兒玉源太郎和民政長官後藤新平的主導下,藉由詳實的各項調查並將統治的經費運用在發展台灣的糖業資本主義(矢內原忠雄,1985)。日本對台灣除了貿易轉口的定位外,也希望能透過建設臺灣幫助日本在海外的拓展。因此本研究也試圖論證,由於兩個殖民政權對於台灣的定位不同使得荷殖時期與日據時期的台灣地圖有著不同的呈現,也就是說在某種程度上地圖其實反應了殖民政權對於殖民地的態度!

 

綜合上述所言,本研究重點在於分析地圖隱含的權力意識及背後的想像觀,並以荷殖與日據兩個不同時期的台灣地圖為主要研究對象。並詳細論證出地圖的呈現並不可能只是真實世界的再現,製圖者的角色及其所處時空背景的不同在在都會影響到地圖的繪製,製圖技術不再完全決定地圖的精細程度,殖民政權所能施展的控制能力、地圖背後的想像其實也會影響地圖的呈現!

 

二、文獻探討

本研究主要援用的分析工具為後殖民論述及後現代地理學,以下將依序概述並將其對應到本研究中。

 

(一)、後殖民

後殖民主義是相對於殖民主義而言。所謂殖民主義,一般是指殖民母國對殖民地進行的一種帝國主義侵略擴張政策,主要表現為以各種名義用武力對其進行地域上、經濟上和政治上的侵略與掠奪。隨著二次世界大戰的結束,各個殖民地紛紛尋求獨立,擺脫了帝國主義的控制,但其實在發展過程中卻發現它們在經濟上或政治上仍無法脫離原先殖民母國的掌控,因此在6070年代在拉丁美洲發展出依賴理論,強調邊陲國家在脫離被殖民狀態後仍在某些程度上受到核心國家的控制,使得發展遲緩只能夠進行低度發展,此即為殖民關係的第二階段-新殖民主義(陶東風,2000)。而後殖民主義則強調的是殖民國與西方殖民國家在文化上的關係,關注殖民母國對殖民地在文化價值、意識形態、知識論述、主體構成等方面進行圍剿和滲透的一種帝國主義干涉政策和霸權意識。而這些提出文化批判的知識份子有許多是在殖民地出生,但在西方接受高等教育,後來針對自己的身份及處境,形成其後殖民的觀點,發展出相關理論(劉紹華,1994);而後殖民論述的開展從60年代開始,范農(Frantz Fanon)已有相當的著作,但真正興起則是要到70年代後期薩依德的東方主義》一書推出。

 

薩依德在該書中區分了三種東方主義:

1.學術性的東方主義:任何從事教授、書寫與研究東方的人所做的即是東方主義。

2.一般意義上的東方主義:它是種「以『東方』與『西方』之間所做的一種本體論與認識論的區別為基礎」的思維方式。許多作家、詩人、小說家等等都是這個意義上的東方主義者。

3. 歷史與物質規定性的東方主義:這種東方主義是指透過建構東方的論述,把關於東方的觀點權威化,描述它、講授它、定位它並進而統治它的一整套論述系統及其操縱機構。以致於「任何一個書寫或作用於東方的人,如果不接受東方主義所強加於思想與行為的限制,就不能書寫或作用於東方。」,但也因為如此,這個被建構的「東方」就不可能是真正的東方。

 

簡單來說,薩依德透過小說、文本的分析指出西方在瞭解東方的過程中,其實並沒有「真實的東方」呈現,反而西方建構出一套關於東方的論述,透過這個論述使得東方成為一被研究的「客體」,也因為這套論述使得西方社會產生出一批所謂的「東方學」專家,而這些專家的著作也更強化了這套論述的基礎。東方與西方從根本上而言是一種權力關係、支配與被支配的關係。薩伊德反覆申述的觀點就是:論述的支配權力不是孤立的,而是與其他權力處於緊密的聯繫;東方主義並不是一個自然地理方面的事實,它是透過政治權力、文化權力、道德權力、知識權力等的複雜交換而形成的。薩伊德引用的葛蘭西的「文化霸權」(hegemony)來解釋東方影響其實並不透過暴力統治施加於人,而是透過葛蘭西所謂的積極贊同(consent)發揮作用。在這樣的觀念影響下,使得西方所謂的東方其實是被想像、建構出來的,而不是真實東方的再現!

 

從薩依德的東方主義中我們看到了一套論述的形成及權力如何發揮作用,使得東方成為一被建構出來的研究客體。而論述概念是由法國學者傅柯(Michel Foucault)所提出,因此我們必須回顧傅科在這方面的討論。

 

對於權力,我們通常會設想它是種由上對下的管理或約束,也就是指權力通常為支配者所有,但對於傅柯而言事實卻不盡然;傅柯所提出的權力觀念迥異於之前的論點,他認為權力不是佔有,並反對壓抑說的概念,傅科認為權力不是固定在某些人或某些階級手上,而是遍布於我們日常生活當中,權力在行使過程中而存在,因此我們在分析權力時應該著重的是權力如何被發揮運用。早期的瘋顛與文明》,可說是傅柯對權力問題開始感到興趣的首部作品,但真正對於權力分析的開展則是要到了後期作品規訓與懲罰》及性史》中,他才完整地揭示權力並不是以壓抑的方式呈現效果,權力生產其對象,而也正是經由生產性的方式形成其作用(蘇峰山,1996;蘇碩斌,2000)。此外傅柯把權力關係看成是各個不同策略間的對抗,他在社會中標示出許多不同的二分領域,例如正常V.S瘋狂,健康V.S病態等(姚人多,2000);但以往的壓抑說則預設了權力關係是種最高與臣屬的關係,也就是權力的本質是壓抑,藉由掙脫壓抑的狀態,人們便可找尋回原本的自我。不論是馬克思的階級分析或佛洛依德對性的解讀都是抱持相同的論點,階級分析相信只要無產階級意識到他們是被資本家剝削壓抑的時候,他們便會起而反抗進而推翻資本主義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的時代,而佛洛依德對夢的解析使人相信在行為上有什麼缺失或病症很可能是受到潛在壓抑的影響,只要能瞭解並脫離壓抑便可恢復正常。但傅柯以為這些都只是種權力關係的轉換,我們以為擺脫了壓抑和束縛就能夠脫離權力的掌控,但其實上我們又屈服順從另一套權力關係!

 

而在研究權力關係時,傅科也發現權力通常有其伴隨的知識論述產生,在規訓與懲罰》中他提到:「權力與知識是互相指涉的,每一種權力關係都相對應地建構起一個知識的領域,而任何知識也都同時地預設及建構了權力關係」,以監獄對犯人的監視為例,因為管理上的需要發展出一套有效的管理技術、犯罪學的論述等,而這些論述因而更加強了權力的效果,社會上通常會援引某些知識來為客觀事物訂立標準,但知識在分類的同時也對社會進行了劃分。薩依德藉由傅科的這些觀點形成他的東方論述,強調西方社會將東方視為一研究客體並進而產生相對應的知識和專家,並再藉由東方論述來幫助他們對於殖民地的治理,所謂的東方或殖民地認識只不過是西方所想向建構出來的產物,後殖民的觀點通常抱持著這些的想法:殖民者通常對於殖民地的認識是扭曲、想像且不真實的!

 

但同樣運用傅科的觀點,姚人多不認為殖民知識只有想像的成分存在,在其2001年<認識台灣:知識、權力與日本在台之殖民治理性>一文中認為殖民知識應該關注兩個問題:1.再現與想像,誰再現了誰?2.有什麼地方是整個殖民再現的過程中被忽略、扭曲、誤解的?薩依德和其他多數後殖民論述學者多半只將焦點集中處理第1個問題上。殖民母國在經營殖民地時應該有一套相對應的知識以協助管理的工作,而不是純粹只有想像、扭曲的成分存在;因此他由後者著手,從日本作為一個後起的帝國主義國家初次經營殖民地並在當時那種相信數字統計的氛圍中,日本對台灣進行了多項調查和統計,而對這些數字、地圖或人口普查進行分析符合了傅科對於權力分析的觀點,對傅科來說,知識的真假並不重要,分析權力最重要的不是去定義哪些是真理、應該著重的是研究那些製造真理效果的瑣碎技術,哪些知識是伴隨著權力產生的。透過台灣省五十一年來統計提要》及台灣社會運動史》的調查分析,姚人多論證到殖民知識不全然都是被扭曲、誤解,其實也有客觀、真實的部分存在,此一部份使得殖民母國得以對殖民地進行有效的管理。當然我們不免質疑日本殖民台灣是否符合東方主義原先的假設:西方V.S東方,但薩依德有提到西方和東方的那條分界線並不是自然的事實,而是人為的產物,因此在殖民的過程中我們應該著重的是殖民母國與殖民地的關係,相較於西方普遍對於殖民地的冷漠態度,日本確實是對殖民地進行了大量豐富的調查並成為輔助它治理台灣的殖民知識!

 

(二)、後現代地理學

在社會科學及人文科學有關後現代的討論,主要浮現於1970年代,而地理學研究一直要到80年代中期才將後現代主義引入討論的範圍,並在90年代成為一個重要的研究取向(楊秉煌,2001)。由於後現代主義不論是在地理學或其他學科間都有相當大的差異,因此本研究主要以David Harvey的觀點出發,並試圖透過他對後現代地理學的詮釋來幫助本研究的進行。

 

David Harvey在其<時空之間-關於地理學想像的省思>中認為所謂的時間與空間都是被社會所建構出來的,它們會與客觀事實的全部力量一起運作,並在社會變遷的過程中發揮關鍵性的角色。而每個社會都建構了屬於自己的時間與空間的概念,以符合物質與社會再生產的需求和目的,但社會會有變化及成長,時間與空間的概念也會因而有所轉變;通常會分為內部與外部進行,內部指的是社會中發生轉變ex:對工作日的定義、對經濟開發的抗爭在在都使得原有時間與空間觀發生改變,外部則是帝國主義或殖民的支配,使得其他社會的時間與空間觀念發生改變,台灣就是在日本殖民的影響下於1896年改採格林威治標準時間(呂紹理,1998)。另外他也提到「時空壓縮」的概念,我們現在所使用的物品和食物來自於世界各地,流通迅速的資本針對市場特性將各地的產物湊合在同一個時空下為我們所使用,但也因為資本主義是如此的發達,卻也使得這些事物原本的產地、生產的勞動過程、或再生產的社會關係被完美的隱藏起來。在資本主義的影響衝擊下,耕作的農民所種植的已不再像以往是與自己文化價值或生活價值觀有關的作物,而純粹只是在生產一種「市場商品」(陳其南,1999a)。只是這些變化究竟對地理學家會造成什麼影響?David Harvey以為處在這個多元複雜、變化快速的社會,地理學家不能在指單純從事教授靜態的課程,而應該著重與每個地方社會與空間的變化,他嘗試建立一套關於時間與空間的歷史地理學以便對社會進行更多的考察。另一位後現代地理學家索雅(Edward Soja)也同樣強調空間的優越性,他認為後現代主義的興起乃是對於現代思想體系中,位居支配地位的歷史主義的攻擊;由於歷史主義強調傳記(重視時間的順序),因而失去對於空間性的忽略,但每個地方都有其特有的社會發展歷程,因此他也嘗試將研究範圍置於更廣闊的後現代思想的脈絡中(楊秉煌,2001)。

 

而在這股後現代地理學的影響下,葛兆光於<古地圖與思想史>一文中同樣關注到空間的議題。他認為在科學世界中,空間主要指的是"物理空間"space),在政治世界中,空間則指的是一個和領屬相關的地域(domain);但在傳統的地圖上落實的,常常也是這兩者,就算加上現代的交通圖、物產圖、地形圖、植被圖等,實際上"空間"的內容應該也並不止此,而且這個"空間"也絕不等於是一個實際存在空間的客觀描述。因為被描述的任何一個圖像,不僅涉及面前的具體空間物像,而且也受到描述者的位置、距離、方位,甚至描述者歷史形成的觀看方式所影響。也因為如此他發現在地圖繪製的過程中,通常可會有想像與真實兩種不同的地圖,前者是由人們依照自己的想像而繪製出來的,後者則是根據實際情況而繪製出來的,但即使是後一類這種地圖,他告訴我們也不能完全免除觀念與想像,畢竟地圖都是人畫的,繪制地圖本身就有凸顯有隱沒,在顯隱之間,不免就有人的思路在裡面。重視交通的,會凸顯道路而忽略其他,堪輿家的地圖注意的是朝向、方位和龍脈之所在,而古代的歷史地理學卻主要關心官府所在(州、縣、郡的治所)和行政地理範圍的變化,地圖上的符號或色彩都可能涉及某種觀念的影響。因此當我們清楚這點後,地圖也能夠如同文獻般經由解讀進而詮釋出古人的想法或觀點!

 

(三)、小結

上述關於後殖民及後現代地理學的文獻分析對本研究多有所啟示。從後殖民主義談起,此一論述使我們瞭解到殖民者對於殖民地常抱持著錯誤的理解或想像的成分存在,薩依德的東方主義更指出「東方學」成為一套西方對於殖民地認知的論述,這套論述生產出許多關於描寫東方的文本或所謂的東方學專家,而他們又把這套論述強化,使得西方其實不能夠理解到真正的東方。只是在我們接受這種後殖民的同時,我們似乎也發現薩依德或傅科的論點難道不是另一套論述的形成嗎?又因為後殖民的觀點,告訴殖民地的人民必須找回屬於自己真實的部分,這難道不是另一套西方對於殖民地的定位和任務交付嗎?這些都應該是在往後的研究應該注意到的,並期盼能有所解答!而後殖民或薩依德的觀點往往過於強調扭曲、想像的部分,忽略到殖民知識其實仍有其客觀、真實的部分存在,姚人多利用日本殖民台灣的例子告訴我們殖民政府在進行殖民地的治理仍是有套相應的知識輔助,但我們不免質疑這些看似如實呈現的資料(人口普查、地圖、統計數據)背後沒有預設或想像的成分存在嗎?後現代地理學的觀點告訴我們在進行地理學的研究同時不光只是就自然地景靜態的調查與分析,應該還要結合當地社會時空的變化、歷史因素的考量,而葛兆光對古中國地圖的考察即是採取這樣的方式進行,他以為製圖者的角色、時代因素都會影響到地圖的繪製,地圖並不一定是真實世界的再現,這點替我們對前面的懷疑做了部分的解答,但因為他所進行的是關於中國地圖的研究,並沒有牽涉到殖民議題的討論,所以本研究即是要從此著手,以荷殖與日據兩個時期的台灣地圖作為研究對象,期望能夠找出殖民地圖中隱含的權力意識及背後的想像觀!

 

三、研究方法

本研究所要進行的是歷史文獻分析,藉由荷蘭時期及日據時期台灣地圖的蒐集,再配合後殖民、後現代地理學等相關理論或文獻的探討進行研究。在資料蒐集方面,臺灣目前對於殖民地圖議題的討論並不多,多半是集中在討論殖民時期的經濟、產業、宗教等層面。目前所找到對本研究較有幫助的是1995年夏忠平的碩士論文-地圖的文化歷史地理學觀點-詮釋臺灣地圖史中地圖的文化意涵》,他試圖分析歐殖、清領、日據三個時期台灣地圖中的符號意涵及繪圖技術的轉變,除此之外他對於各時期的地圖資料也做了彙整,因此可藉由他整理出來的地圖資料作為當作本研究資料蒐集的基礎(見表一及表二)。另外國內出版社在近年來也出版了相關地圖的著作:1991年由南天出版,吳密察等著的先民的足跡:古地圖話台灣滄桑史[2]》、1996年由遠流出版,施添福編輯的臺灣堡圖-日本治臺的基本圖》、1997年由漢聲出版的十七世紀荷蘭人繪製的台灣老地圖[3]等地圖集這些也成為本研究地圖資料的來源之一。再加上各相關文獻中所附的地圖,相信應該能將大部分荷蘭時期及日據時期的台灣地圖作一更完整的整理有助於研究的進行。此外除了相關理論及臺灣荷殖與日據的歷史瞭解外,我們也希望對殖民母國在當時的概況作一認識,以便能夠掌握他們在殖民地活動的動機或企圖有助於對殖民時期臺灣地圖的瞭解。總之本研究首要工作即是地圖資料的整理,再來是對相關文獻及歷史的探討,進而對地圖作解讀的工作並得出結論以完成整個研究的進行!

表一:16世紀-荷殖時期臺灣地圖[4]

圖 名

主要

地區

繪製

年代

製圖者

繪製

方式

發行

方式

製版

方式

藏圖地點

備 註

TypusOrbis  Terrarum

世界

全圖

1570

Abraham Ortelius,

葡萄牙

圓桶

投影

紙本

彩繪

收錄在<古地圖話臺灣滄桑史>

歐洲印製的地圖中,首幅指出葡萄牙所發現的臺灣地理者[5]

Chinese Olim Sinarum regionis, nova descriptio Auctore Ludovico Georgio

中國及臺灣

1584

Luis Jorge de Barbuda, 葡萄牙

手稿

紙本

彩繪

葉忠訓先生收藏,另也收錄在<古地圖話臺灣滄桑史>

歐洲地圖集中首度刊印之中國地圖

China

中國

臺灣

日本

1599

Mercator, 荷蘭

麥卡托投影

紙本

銅版

彩繪

同上

荷蘭Jodocus Hondius17世紀初重印

China Regnum

中亞

中國

臺灣

16世紀末

Comelis De Jode, 比利時

圓錐

投影

紙本

彩繪

收錄在<古地圖話臺灣滄桑史>

 

Asia noviter delineata

亞洲

地區

17世紀末

Willem Blaeu,

荷蘭

圓錐

投影

紙本

彩繪

同上

 

Descripcion Delpverto Delos Espano les Enyslahermosa

臺灣

北部

1626

西班牙人

手稿

紙本

彩繪

西班牙賽維亞市印度檔案館藏原圖<台北南天書局魏德文先生藏書附圖

圖名中譯:臺灣島西班牙人港口圖

Caertre vant Eijlandt Formosa ende Eijlandt van de Piscadoris

 

臺灣

全島

1627

荷蘭人繪製(製圖者姓名不詳)

橫軸

手稿

紙本

海圖

彩繪

收錄在<古地圖話臺灣滄桑史>

 

原文名稱不詳(中文名:雞籠淡水圖)

基隆

淡水

1630

荷蘭

手稿

紙本

海圖

彩繪

荷蘭海牙市國立檔案館

取自:曹永和<歐洲古地圖上之臺灣>

Kaartje van Tamsuy en Omleggende dorpen, zoo mede het eilandje kelang

淡水海岸與北臺灣

1654

荷蘭人繪製(製圖者姓名不詳)

手稿

紙本

彩繪

荷蘭海牙市國立檔案館。中研院近史所陳秋坤翻拍

圖名中譯:淡水及其附近部落,並雞籠嶼圖

China Veteribus Sinarum Regio nunc Incolis Tame dicta

中國

臺灣

日本

1655

Willem Blaeu,

荷蘭

圓錐

投影

紙本

彩繪

收錄在<古地圖話臺灣滄桑史>

 

表二:日據時期繪製之臺灣地圖

圖 名

主要

地區

繪製

年代

製圖者

測繪

方式

發行

方式

製版

方式

藏圖地點

備 註

臺灣島全圖

臺灣

本島

1894

足立栗園<臺灣志>

 

方志插圖

排印本

臺北成文出版社複印版

 

臺灣島全圖

臺灣

本島

1895

石井宮三郎<臺灣地誌彙編>

 

方志插圖

 

臺北成文出版社複印版

 

臺灣之圖

臺灣

本島

1896

興風學館編<臺灣小誌>

 

方志

插圖

 

臺北成文出版社複印版

 

臺灣島

臺灣

本島

1897

松島剛、佐藤宏編<臺灣事情>

 

附圖

排印本

臺北成文出版社複印版

 

臺東臺西開路略圖

臺灣

本島

1902

伊能嘉矩編<臺灣誌(卷二)>

 

附圖

 

臺北成文出版社複印版

 

臺灣全島圖

臺灣

本島

1917

臺灣總督府<臺灣事情>

 

附圖

排印本

臺北成文出版社複印版

 

實測詳細地形圖

東勢

1925

陸地測量部

 

地形圖

 

央圖臺灣分館部分、台大地質部分、師大地裡系部分

 

實測詳細地形圖

大岡山

1928

陸地測量部

 

 

 

同上

 

臺北市大觀

臺北

地區

1930

金子常光

鳥瞰圖

紙質

導覽圖

彩繪

印刷

1996臺北遠流複製發行

原圖收藏:鄭世璠

臺灣略圖

 

1928

濱田恆之助、大山長資<臺灣>

 

附圖

排印本

臺北成文出版社複印版

 

臺灣鐵道線路圖

臺灣

全島

1930

原圖未載

手稿

紙質

主題圖

彩繪

印刷

田野影像出版社複製發行(昭和九年基隆市雙葉尋常小學校編<基隆概況>附有吉村納臺灣鐵道路線圖,內容相同)

臺北市唐山出版社有售

臺灣島鳥瞰圖

臺灣

全島

1935

金子常光

鳥瞰圖

紙質導覽圖

彩繪

印刷

1996臺北遠流複製發行

原圖收藏;意圖工作室

大太魯閣交通鳥瞰圖

臺灣

東部

1935

吉田初三郎

鳥瞰圖

紙質

導覽圖

彩繪

印刷

1996臺北遠流複製發行

原圖收藏:鄭世璠

大臺北鳥瞰圖

臺北

地區

1935

大窪四郎

鳥瞰圖

臺灣博覽會導遊手冊附地圖

彩繪

印刷

1994臺北南天複製發行

原圖收藏:鄭賴志彰

編撰地形圖

玉里山

1944

參謀本部

 

 

 

央圖臺灣分館部分、台大地質部分、師大地裡系部分

 

 

四、參考書目

Denis Wood著,王志弘等譯(1996),《地圖權力學》。台北:時報。

必麒麟著,陳逸君譯(1999),《歷險福爾摩沙》。台北:原民文化。

矢內原忠雄著,周憲文譯(1985),《日本帝國主義下之臺灣》。台北:帕米爾書店。

呂紹理(1998),《水鑼響起:日治時期台灣社會的生活作息》。台北:遠流。

村上直次郎等著,許賢瑤譯(1992),《荷蘭時代台灣史論文集》。宜蘭:佛光人文學院。

姚人多(2001),<認識臺灣:知識、權力與日本在臺之殖民治理性>。台灣社會研究季刊,42119-1

82

姚人多(2002),<傅柯[Michel Foucault]的工具箱--權力篇>。當代,57=17570-83

施添福(1996),《臺灣堡圖-日本治臺的基本圖:臺灣堡圖-1904(明治三十七)年調製》。臺北:遠流。

韋藤特(Christine Vertente)、徐雪姬、吳密察著,Marc Hutsebaut主編(1991),《先民的足跡:古地圖話

台灣滄桑史》。台北:南天。

夏忠平(1995),《地圖的文化歷史地理學觀點-詮釋臺灣地圖史中地圖的文化意涵》。台北:國立台灣

師範大學地理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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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此為現存世界地圖中第一張有臺灣島名的古地圖(蘇啟明,1997)。

[2] 夏中平所整理的歐殖時期地圖大部分出自於該書。

[3] 本圖集收錄了荷蘭人於殖民臺灣的時期(1624-1662)大部分的地圖。

[4] 由於夏中平所研究的是整個歐殖時期的臺灣地圖,而為配合本研究之需要只擷取16世紀-荷殖時期的臺灣地圖資料。

[5] 此備註的聲稱與蘇啟明(1997)文中所言似乎有所出入,仍須進一步查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