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世界中的舞台架構（上）
陳惠玲－南華大學社會所研究生
人們往往是依照著個人過去的的經驗來認識當前的世界，麥克魯漢[1]指出：「我們總是透過後視鏡來看現在的一切，我們是到著走向未來的。並在面對全新的情況時，我們常會依附…最靠近現在的過去事物不放。」網際網路的爆炸如此迅速，以致於我們還沒有充分的時間，跳脫這個媒介，以更有系統的方式來看待它，將它視為會影響我們行為的新環境。在網路的世界中，我們的行為與互動模式有時會非常奇怪。通常人們往往未能意識到新產品對社會所可能造成的影響，以致於低估其重要性。尤其當媒介產生變化時，就麥克魯漢的說法，社會的價值與行動系統也會因而轉變，前一階段的人，很難理解下一階段的社會運作模式，在社會型態上可說是處於不同的世界之中（引自翟本瑞，2002）。然而麥克魯漢絕非是個科技決定論者，因為他雖然強調媒介對社會文化的影響，但也認為做為行動者的人類可以經由對現況的反思，去控制未來的走向。因此他旨在幫助我們了解所面對的變遷，進而透過了解去控制未來的發展。麥克魯漢也提醒了我們：人類社會受到媒介的影響遠大於受訊息內容的影響，當我們選用某傳播媒介，這一選擇，其實就隱含該媒介所具有的社會意義、演進角色及其深層影響效果。媒介是人類心理或身體機能的延伸都會影響這個比例的分配，進而改變我們思考與行動方式，乃至於我們認識世界的方式，因此我們如果想對社會、文化的變遷有所理解的話，就一定要去了解這些我們藉以溝通、傳達的媒介，其自身的運作及變遷（引自邱振中等人，2001）。
網路世界就像是文明的邊疆，正將人類社會推向陌生的境界。在這個新疆域裏，社會常規不時受到挑戰，「顛覆」則彷彿成為常態。網路對既有世界的顛覆作用，衝擊著環環的組織結構與人際關係（傅仰止，2001）。網路發展速度太快，幾乎每兩年就成為一個新的世代，以致於所有針對網路文化所進行的研究，如果沒有對網路未來的諸多可能性存在著某些觀念，可能在研究發表之出就已經過時了。所以，關心網路發展的人，必定要心存資訊未來的發展可能性，才能較準確的意識到目前現況，對於未來社會將產生的衝擊與改變（翟本瑞，2002）。然而資訊時代並不是憑空產生的時代，它還是會繼承過去，不管是工業社會還是資本主義社會，或父權社會裏的權利關係，歷史的發展是連續的，我們無法天真地期待一個全新的、平等的社會突然產生。我們必須體認到，不管是在整個社會的權力分配，或是性別角色、人際互動的關係上，網路的影響都頂多只是重新洗牌而已，而研究者只是在這個認識上積極地參與、介入洗牌的過程（黃厚銘，1999）。
有時網路的影響似乎是很正面的，可是有時候，我們會在網路上做出在其他環境裏不會做的事情，並在事後感到後悔。網路同時也是我們這些網路使用者可以去影響、塑造的環境，如果我們有些模糊的概念，知道如何去影響網路環境，以及為何要這麼做，這些概念就將能改變我們的知覺與行為。從很多研究可以發現，即使是微小的環境改變，就可能造成「正常人」在行為表現上顯著的不同。這也提醒了我們：人類所處的環境會影響人類的行為。在特定的情境下，幾乎所有人都會做出平常他們自認為不會做的事。在人類所面對的種種環境中，網際網路是個相當新的環境。我們可以觀察網路上的活動，而對網路有更多的了解。我們可以從對其他環境中影響人類行為的因素來找出網路行為和其他環境相似的地方（Wallace，陳美靜譯，2001：1-2）。
網際網路具有匿名性、便利性、互動性、逃避性等特徵，使得人們很容易流連忘返，造成對真實世界各項生活的排擠。從網路中資訊取得而言，台灣網友越來越依賴網路，進而減少了看電視、報紙、書籍及收聽廣播的時間。透過網路取得資訊的台灣民眾，從前年的23%一路竄升到去年的32%和今年的36%；跟報紙、雜誌、廣播、電視相比，網路是唯一在使用者心中排名上升的媒體[2]。由此可知網際網路複合媒體的特性，也漸漸取代較為單調、不便利的媒介，成為人們工作上及生活上的利器。更值得關注的焦點是，網路溝通上的匿名特性，讓人們很容易的從現實生活中逃脫出來，成為方便的避風港。然而，在逃離現實之際，不知不覺就習慣性的固著於某些行為模式，甚至發展出強迫行為或不當的網路使用。匿名性讓人們不受社會規範的約束，能夠較自在地與他人溝通，對網友而言，付出的代價與所得到的效果都要比真實世界來得更直接。因此當人們逐漸依賴網路來工作、休閒娛樂與社交之後，網路本身也會影響到人們的行為模式，逐漸變成真實生活的基本要項，人們也開始依賴網路而生（翟本瑞，2002）。
經由網路媒介的溝通，其實是極為特殊的，一方面你可以舒適的待在自己家裡，另一方面卻彷彿進入了一個公共場所一樣，能夠跟許多人聊天、或是對群眾發表你的意見。在此，使用者隱匿了部分或全部真實世界的身分（identity），並決定自己願意呈現給他人的面貌，隨之，個人可以藉使塑造一個或多或少跟真實世界身分不同的自我。同時，網路上人際互動的公共性，也使得個人可以輕易地把自己呈現在公眾的面前，這就像是站在舞台上，表演者在後台隱藏了部份的真實身分，在前台則盡力地扮演著觀眾期待的角色。網路使用者通常會在代號以外給自己取一個暱稱，並且固定、長期的在與其他代號或暱稱進行互動或資訊的交流。也就是說，每個代號慢慢地有了自己的身分認同，因此網路上的人際關係可說是一種穩定的模式，而非因為匿名而產生了種種的不確定性（騷包哈米斯[3]，1998）。
網路生活涉及許多不同的經驗，所以要探討這些現象，就需要特殊的分類系統。這種分類系統可以把已知的虛擬世界，以心理上的特質分成許多界定清楚的空間。這種分類系統，與網路世界對我們行為的影響比較相關，而與所用的網路技術較不相關。Wallces（陳美靜譯，2001：5-10）的分類系統中，主要將網路環境分為七大類。他認為在這七大類環境中，有一些特定因素會影響使用者的心理，其中一個最主要的關鍵因素就是匿名（anonymity）的程度。匿名度變化很大，取決於你在網路的哪個地方，與做些什麼？Wallace進一步指出，匿名度會顯著影響我們的行為，它會降低平時社會對行為規範的標準，讓人比較不自制。特別是在網路上，匿名度是不可忽視的變項，我們在網路上不同的地方，或多或少會感受到某種程度的匿名性，而這就影響了我們的行為。因此將網路中不同環境做清楚明顯的區分，將有利於我們更深入了解網路環境，進而分析它是如何的影響人們行為、思考活動。
第一種環境是全球資訊網（WWW，World Wide Web），它扮演著類似圖書館、雜誌架與電話簿黃頁的角色，同時也是一個容許個人出版的空間。雖然目前的搜尋引擎的系統尚無法十分精準的找到想要的資料，但是大部分的人表示仍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資料。因此以全球資訊網這樣低廉的成本，提供大家無價的資訊及新聞，這也是一項可能會產生重要心理影響的網路特性。青輔會[4]為了解台灣地區青少年的網路使用行為、動機、狀態，及對生活影響、輔導方案、自我察覺能力的想法，以台灣地區為研究範圍，其中12-25歲（國中至大學階段）的青少年為研究對象。有近六成的青少年每天使用WWW的時間少於1小時，有半數的大學生每天花費1-4小時使用WWW。最常瀏覽的三種網站類型分別為搜尋引擎（25.1%）、遊戲（21.3%）、歌星演員（9.6%）。最常從事的活動：線上遊戲（18.2%）、搜尋資料（17.7%）、瀏覽娛樂（12.7%）。有八成的青少年認為網路對功課有所助益，其中同意佔63.7%，非常同意佔19.2%。關於上網是否能夠獲得很多新的資訊，表達肯定態度的佔95.4%。有56%的青少年表示上網可以找到想要的資訊，其中同意的佔43.7%，非常同意的佔12.4%。
第二種環境是電子郵件（e-mail，electronic mail）已經成為非常重要的網路環境。根據Gallup Organization的調查報告[5]，一半以上的受訪者表示他們最常進行的網路活動是收發e-mail。調查發現受訪的網路使用者最常使用的網路應用為收發e-mail，其次為搜尋資訊。調查亦發現大部分使用email的網友都因使用email而較少用電話或郵遞，但他們仍覺得這些傳統聯絡方式還是必要的。大部分的email使用者表示因為使用email而減少了電話及傳統郵件的使用量。數位時代指出[6]，數位人口大幅成長的原因跟電子郵件的使用密不可分，因為今年上網族雖然只成長6%，但電子郵件使用卻呈現驚人增加，去年數位人口平均每週收發13封電子郵件，但今年卻成長到56封。根據調查單位的評量標準，電子郵件使用量的增加，是數位族群成長的主因。亞太區國際網路評量機構iamasia（亞量股份有限公司）調查研究亦顯示[7]，台灣目前在家上網的人口中約有85%的人擁有電子郵件信箱，而擁有電子郵件信箱者，實際有使用的比例更高達96%，顯然電子郵件是網路活動中相當重要的一環。
第三種環境是非同步論壇（asynchronous discussion forum），目前主要的非同步論壇又可分為二種，一為新聞群組（newsgroup），另一種為電子佈告欄系統（BBS）。兩者的特性十分相似，都是屬於最原始的網路活動之一，討論主題幾乎涵蓋所有人類興趣。參與討論的人選定好自己有興趣的主題，彼此發表看法，也閱讀別人的意見，而且不論白天或晚上，都可以隨時參與討論，提出自己的看法。在這樣的團體裏，可以和一些興趣相近的人一起討論，不需考慮他們身在何方，不需考慮到對方的身分、地位或年齡。因此可能和一個在現實生活中認識的人一同討論，但你也可以和陌生人在進行意見與想法的交流。
第四種環境是同步聊天（synchronous chat），當許多人同時在線上時，他們可以進入聊天室（chat room），與聊天室中的其他人即時交談。利用鍵盤打出簡短的訊息，並閱讀其他交談者的回應。不同平台的聊天有不同的形式和目的。例如在雅虎奇摩的聊天室分類中[8]，就分了幾大類：以年齡、青少年、情感、地區、休閒娛樂、網友聚會、熱門話題等幾個大主題中；在每個主題下，再細分好幾個次類別。有些聊天室可以擠進好幾百人，有些只有少數的訪客。因此在個人注意力能負荷的範圍內，一個人可以同時打開許多「聊天視窗」參加不同交談活動。另外聊天室中也都提供了說「悄悄話」的功能，讓網友可以針對某個好友，擁有私下交談的空間。
第五類環境是MUD（Multi-User Dungeons），主要為文字介面的「虛擬實境」，它融合了許多因素，能在使用者間建立起很強的地域或社群歸屬感。這個環境源自於遊戲，所以使用者通常稱為玩家。當進入MUD中的房間，螢幕上就會出現該地點的生動描述，玩家能創造出關於自己的描述，也能建構自己的房間。目前MUD也有多功能的展現，例如社交性MUD，或是冒險性MUD。另外也有一些教育性及專業社群的MUD出現了。
第六類環境是「後設世界」（metaworld），主要是圖像式的多人介面，只要有特殊的軟體，電腦螢幕就會變得很生動。後設世界是根據MUD演變出的多媒體世界，增加了視覺意像及適當的音效，這對於心理將會產生更大的影響。就如同當下最流行的線上遊戲[9]，其實就可說是一種後設世界的例子。但是若就想像空間層面上來看，似乎又不如MUD這樣豐富。
第七類環境是網路實況互動影音（interactive video and voice），當互動式影音的功能普及時，許多影響網路行為因素可能會急遽改變。很快的遠方的網友就能看到你的臉，聽到你的聲音。但是影像與聲音卻可能抹殺了原本網路令人著迷的魔力了。
黃厚銘（2001）提到，電腦網路上的人際關係就像舞台上的表演，表演者在前台扮演著眾人期待的角色，並且努力地把後台隱藏起來。在網路上與他人互動之時，我們的真實身體往往是待在一個私密的空間，舒適地與他人交談，真實世界與網路空間的割裂較大，再加上網路人際關係領域的擴展，相形之下，不同人際關係之間交疊的機率並不大。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不僅可以把電腦網路視為一個前台，真實世界當作一個後台，在電腦網路上的不同活動場域也分別構成了一個個幾乎互不交疊的前台與後台，這就是社會學家Erving
Goffman所說的觀眾區隔。藉此，一方面個人得以塑造一個有別於真實世界身分的人格認同，另一方面也可以同時維持數個不同的身分。個人也因而可以主動地塑造一個全新的自我以及相應的人際關係。根據黃厚銘的說法，可以發現在上述的七類環境中，除了第一種全球資訊網的環境和人際互動較無相關，而其他六種環境都與人際關係有密切關聯。因此在運用Goffman舞台架構進行分析時，藉由前台後台兩者比例分配程度上的差異，將能夠展現在其中任一種環境中。
Goffman主要理論貢獻是在人際交往形式的研究中首創「戲劇論」。認為社會不是自行調整的，意義也不是行為中固有的，社會秩序或某一特定行為之所以具有重要意義，是由於人賦予它們以重要性。在互動中，個體不僅彼此向對方表現自我，還努力進行特殊的「印象處理」，通過控制自己表現出來的姿態，以求在一定的社會場景中給人們留下某種印象。社會行為就是社會表演。社會成員在社會舞台上小心翼翼地扮演自己的多種角色，從而使自身的形象能恰到好處地為自己欲達的目的服務。由此可知，Goffman試圖從人與人之間的日常交往方面，來解釋人的社會行為。在其論述中，主要提出了幾個觀念，如台前台後的區分、觀眾區隔、印象整飾等，這些觀念對於網路互動行為的分析，將有更進一步的了解。
待續…
參考書目
Patricia Wallace，陳美靜譯（2001）。《網路心理講義》，台北：天下文化。
邱振中、蔡佳惠、鍾惠萍、黃靖真（2001）。〈媒介與訊息傳遞:M.McLuhan理論介紹〉，網路社會學通訊期刊第18期。南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http://mail.nhu.edu.tw/~society/e-j/18/18-10.htm（2002/1/15）。
傅仰止（2001）。〈網路世界的邊疆隱喻與非慣俗性〉，發表於中央研究院社會所主辦專題演講與周五論壇。
黃厚銘（1999）。〈性別與網路座談會〉，新聞學研究64期，頁183-194。
黃厚銘（2001）。虛擬社區中的身分認同與性任。國立台灣大學社會學研究所博士論文。
翟本瑞（2002）。〈逃到網中：網路認同形成的心理機制研究〉，發表於第四屆資訊科技與社會轉型研討會。中央研究院社會所主辦。
翟本瑞（2002）。〈資訊未來〉，網路社會學通訊期刊第20期。南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http://mail.nhu.edu.tw/~society/e-j/20/index.htm（2002/1/15）。
[1] Paul Levinson，宋偉航譯（2000）。《數位麥克魯漢》，台北：貓頭鷹出版社，頁299。
[2] 陳芸芸（2001/7/1）。〈數位人口大幅成長網路不死〉，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1/new/jul/1/today-i1.htm#info-2（2002/1/11）。
[3] 騷包哈米斯（1998/8/17）。〈面具與人格認同—電腦網路上的人際關係＜二＞〉，http://life.nthu.edu.tw/~vix//harm/c.html（2002/1/11）。
[4] 李雅萍（2001/8/15）。〈八成青少年認為網路資訊應分級〉，資料來源：行政院青輔會。http://www.find.org.tw/news/0105_news_disp.asp?news_id=1665（2002/1/7）。
[5] 潘明君（2001/08/14）。〈E-Mail仍為網路應用主流〉，資料來源： The Gallup Organization。 http://www.find.org.tw/0105/news/0105_news_disp.asp?news_id=1657（2002/01/7）。
[6] 同註2。
[7] iamasia（2001/11/06）。〈iamasia最新研究顯示：電子郵件具有高度使用率〉，文章發佈公司：iamasia。http://www.find.org.tw/cooperate/cooperate_disp.asp?id=68（2002/1/7）。
[8] 雅虎奇摩聊天室分類網頁。http://tw.ezchat.yahoo.com/ （2002/1/8）。
[9] 目前線上遊戲種類很多，主要又可分為角色扮演和即時戰略兩種。角色扮演遊戲如「天堂」http://www.gamania.com/lineage/website/；即時戰略遊戲如「CS戰慄時空」http://www.gamebase.com.tw/search/game_page.asp?gno=4274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