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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西施遇到網路

翟本瑞―南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

檳榔產值不但早已超過稻米，種植面積也逐年增加，台灣檳榔的年產量約為十七萬公噸，食用人口約在兩百五十萬至三百萬人，依賴檳榔產業維生的人口更高達一百五十萬人[2]，其規模與深入社會程度，更是其他社會所無法比擬的。檳榔文化成為台灣最具特色的現象，口腔癌與它有關、馬路髒亂由它而起、土石流更將矛頭指向了它；然而，最另衛道人士無法忍受的要算是充斥在大街小巷的透明檳榔攤以及穿著火辣的檳榔西施了。

全台超過十萬個檳榔攤，比起便利超商數目還要多，其中，穿著樸素的「鄰家攤」不敵辣妹，超過三分之二的檳榔西施穿著大膽、養眼，讓衛道人士慨嘆，也讓不少交通路段駕駛人分心以致險象環生，更成為外國人士來台參訪的特殊經驗。不但李亞鵬二度來台時指定要看，以彌補上回行程匆促之憾，珍古德為籌募保護野生動物基金來台時，也特別要求與檳榔西施合照[3]。似乎，檳榔西施最能代表世紀之交的台灣特殊文化，就在每天交通必經的道路旁，穿著泳裝或薄紗高座透明露地玻璃窗內賣檳榔的西施，將原屬私領域的穿著與行為模式，以公開方式呈顯，挑戰著上層主流文化，成為流行文化中重要的一環。比起PUB裡的裸露與挑逗，檳榔西施的衝擊更為直接，她們挑戰了公開的尺度。

九六年檳榔西施開始逐漸增加時，媒體也以敗壞道德風氣為由，對少女將身體與穿著公開呈顯方式加以韃伐，公開場合對身體不當地暴露在華人文化圈中是禁忌。穿著尺度游走在道德與法律邊緣，檳榔西施一直生存在現實與想像的夾縫空間中。

業者與檳榔西施都很清楚他們所要的是什麼。對業者而言，穿著清涼的西施就是營收的保障，作風大膽的西施，營收可以多了好幾倍，少了西施業績只剩四分之一都有可能。對西施而言，她們大多數人而言，中低學歷、弱勢、低所得、不幸家庭的年輕女性，很難在競爭激烈的就業環境中找到較為理想的工作。當個檳榔西施，不必像到酒廊、特種營業場所中工作，雖然有時不可避免地受到言辭與異樣眼光的騷擾，但風險比起其他行業可能還要小些。更重要的是，檳榔西施不偷不搶，也不從事色情，穿著雖然較為大膽，但仍是個正當的行業，它的收入比起工廠作業員或是其他基層服務員還要高出許多。

在一個變遷快速的社會環境中，主流風尚受到不同的挑戰，當前青少年在穿著與生活品味上顯然受到流行文化的影響，很不同於傳統價值觀。辣妹不是個職業，但它確是對年輕少女穿著上一個新的分類範疇。辣妹不必然要是鋼管女郎、檳榔西施、援交妹，她們可以單純就是辣妹。許多檳榔西施進入這個行業，是因為所得較高，也是因為工作時就可以同時成為辣妹。

就中上階級而言，成為一個檳榔西施意味著自我墮落；然而，對許多當事人而言，選擇當一個檳榔西施，有時還是一種地位的提高。這時，不同階層間存在著文化類型上的差異。染髮、穿耳洞、濃妝艷抹、長靴短裙、布少露多等新潮時髦穿著，充斥大街小巷。檳榔西施此一行業合法化了此種穿著類型。多年來為檳榔西施存留影像紀錄的陳敬寶表示，檳榔西施「某種程度體現了現代都會女性對穿著的看法」[4]。

只要檳榔西施成年且三點不露，又不涉及公然猥褻行為，的確沒有法規來限制其行誼舉止。充其量只能以違反勞基法「女性不得於午後十時至翌日六時之時間內工作」條文，處以兩萬元以下罰金。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西施的檳榔就要比起歐巴桑的檳榔貴出許多，即令價錢上貴出許多，勞工朋友與運匠仍然死忠地捧場。看看微露的乳溝、想像若隱若現的丁字褲、摸摸小手、言詞間吃點豆腐….，檳榔西施十足就是服務業中的異類，她們滿足了中下階層想像的空間。

雖然，也有不少西施與顧客間有著更進一步的猥褻行為，但大多數檳榔西施都謹守者自己道德上的尺度，在一定範圍內展現自己，同時服務別人。南投草屯郊區路旁出現上空的檳榔西施，當街賣檳榔，經由電視畫面傳送到國人眼前[5]，警方有了証據，國人也有了譴責的對象，這個西施因為未成年而被強制安置，再依妨害風化罪嫌函送法辦。媒體以「沈淪三部曲：辣妹─檳榔妹─應召女郎（流鶯）」[6]來看待檳榔西施的墮落，實際上大多數的檳榔西施都只是比一般尺度更寬地展示自我，以姿色與較大膽來迎合中下階級的心理需求，與色情行業不可相提並論。

陳敬寶拍了三年的檳榔西施，較為深入感受到檳榔西施的生活與背後不為人知的處世態度，他表示所所試圖展現的是西施們植基於經濟因素的『自我展現』，與諸如時裝模特兒、女星寫真等眾多使用女性身體呈現的行業相較，檳榔西施在做為廣告或吸引客源的商業技術行為在本質上是一樣的。然而，顯然檳榔西施所受到的韃伐遠超過其他行業。她們具公開、定時、定點存在的特質，最讓衛道人士難以釋懷，然而，這正是世紀之交台灣俗民文化特殊的表現風格。[7]

我喜歡我的工作!

         ….我國一就開始穿得很少，我喜歡穿短裙，愈短愈好，腿生得漂亮呀! 所以這個工作很適合我。

    怕別人看?怕什麼! 要看就來看呀! 穿短裙就是要人看! 我有時候還故意彎腰給他們看咧! 我喜歡看他們臉上那種掉口水又吃不到的樣子啊!….

    有些阿伯買檳榔的時候會故意看我的胸部….。他們也很可憐,別的不敢做,就只能偷看一眼。

        ….開車的人想看我的屁股。我有時候會偷偷擺動一下，逗逗他們嘛! ….想想有那麼多人的眼光被我吸引，也很不錯的。

         ….我們躲在門後面摸，沒想到好刺激啊! 那個人手粗粗的，有點痛也有種奇怪的舒服，我乾脆讓他摸個痛快….真爽! 我爽了還拿到錢。….

    聽說再過去幾家還有比我們更勁爆的辣妹，哪天高興起來我也要轉檯去那邊玩。[8]

上述一位檳榔西施的自白，可能也是不少西施共同的想法。衛道之士可以喟嘆世風日下，但對某些西施而言，這種感覺在真實不過。對一些青少女而言，作為一個職業，檳榔西施無疑是個錢多事少而又能穿得“美美”的職業。從中上階層的角度，檳榔西施販賣自己的身體形像，將自己暴露在風險極大的異樣眼光中，代表著一種商業利益上的剝削關係。然而，對一些辣妹而言，這是將工作帶進日常生活與理想之中的一種選擇。工作本身是神聖的，西施憑著個人的穿著與服務，為這個產業增加了許多附加價值，這就是企業包裝。許多人不敢茍同這種包裝風格，但是，制式的穿著與中產階級上班族西裝領帶公事包一般整齊、劃一，也同樣的敬業，誰有權利批評其他階級的穿著？

燕尾服原是馬車夫便於駕馬的穿著，領帶原是僕役讓人支使的配備，西裝更是洋人殖民的產物，誰比較高尚？一旦精緻化之後，就洗脫原有粗俗，轉而成為風尚。檳榔西施需要的不是改穿洋裝，而是將其格調精緻化。

檳榔西施穿著大膽，開始時不過是在尺度上挑戰既有權威與主流價值，於是，穿著泳裝或內衣內褲，頂多加上一件透明薄紗，就公開在大街旁販售檳榔，當然讓「台灣經濟奇蹟的無名英雄」看傻了眼。滿街都是同樣穿著後，丁字褲、透明內褲，甚至護士服等就都逐漸成為編製內的配備。然而，土與ㄙㄨㄥˊ常是人們批評檳榔西施穿著的想法，檳榔西施的穿著總是不登大雅之堂。

一位來自宜蘭中德混血兒安妮，從南到北推廣自行設計的辣妹裝，過去幾年來，包辦了南北檳榔西施服。她所設計的辣妹裝都是整套的，附上內衣、肩帶、頭飾或臂花，讓服裝具有整體感；由於加上這些搭配，雖然每套要比市面上的服裝貴上數倍，但穿她所設計辣妹裝的西施，檳榔銷路特別好，口耳相傳，自然生意好的不得了。[9]重點不在於安妮每月營業額有幾十萬，而在於首次有人將檳榔西施的穿著當作文化來經營。

每一文化現象發展初期，都只是民眾偶發之舉，然而，能夠匯集成為精緻表現，一定聚集了相當程度的心理需求，進而在制度與外顯現象上能有一定配合，才會愈益累積。愈多心思投入、愈多人關心它，文化現象就會愈益精益，終於發展成較為精緻的文化。裸露本身只是客觀呈顯，然而，不同社會逐漸累積出對於身體裸露的態度與表現方式。巴黎紅磨坊的表演、拉斯維加斯的表演、台灣的牛肉場、近來的鋼管秀，在表現方式上都有所不同，代表著社會對裸露的肯定程度與精緻水準。

並不是法國人或美國人裸露就叫藝術，台灣人裸露就很粗俗；我們並沒有一個裸體文化的傳統，所以也就只能區分露與不露，無法細分美與不美。裸體藝術本來就可以很美，但也可以很低俗，社會條件鼓勵就會逐漸精緻，嚴加取締當然就沒有精緻的必要，更沒有提昇層次的可能。八○年代於香港的寫真集和三級片中，華人世界首次正面地發展出正視裸露的文化來。重點不在葉玉卿、葉子媚、翁紅等人是否膽子夠大、身材好與不好，關鍵毋寧在於社會中已經逐漸發展出一套接受的態度和觀看的角度，可以讓裸露公開化呈現。

檳榔西施並不是孤立的現象，不同於牛肉場、風月場所，它與寫真集、辣妹、鋼管秀是以公開方式，定時、定點呈現在眾人面前，除非社會機制與文化結構有所調整，否則不會以當前的模式出現。舒淇成名前的一些在網路上流傳的裸照，表現得那麼自然，正亦代表著一個新的論述模式的形成。

安妮辣妹西施裝的盛行與成功，在於她正視此一領域，並迎合了此一新興的論述風格。

她所推出的辣妹裝中，賣得最好的是皮質的賽車服，大約賣了一千多套，光是這款衣服（包括好幾代與不同顏色的），業績就上百萬元；其次是歐美護士辣妹服；第三是兔女裝。

安妮說，很多男人都喜歡向穿護士服的檳榔西施買，她當年帶動流行，設計出一∼三代的歐美護士服，從上到下削肩連身服只有二十六吋長，剛好蓋住臀部，十分誘人！

而且衣服上還有「機關」，例如，由胸前開到褲底的那道拉鍊，北區的檳榔西施只拉到露出乳溝的部分，但南檳榔西施卻能拉到腰下。

….穿著辣不辣，攸關業績，這也是為什麼有的檳榔西施月入一、二萬，有的西施賺到十幾萬的原因。[10]

….南北檳榔西施相差很多，北部的素質較高，不喜歡直接穿內衣褲，而喜歡若隱若現、惹人遐思的衣；而南部的檳榔西施作風較大膽直接，因此在情趣商店買的丁字褲、透明內褲就登場了。

有些安妮設計的短褲，在旁邊開岔，或是旁邊設計一些空洞，通常小姐正常穿時開岔在大腿側邊，但南部的小姐穿透明內褲，把開岔部分調到中間，等到一見警察，立即把短褲轉向，讓開部分回到旁邊。[11]

業績說明了潛在的慾念，也標示著一種新的穿著文化逐漸形成。巴黎、米蘭時裝展的模特兒穿著暴露也是文化，是高尚品味的代表，更是新聞報導結束時的重要畫面。相較之下，檳榔西施也就不登大雅之堂，僅能在媒體批評的夾縫中，依偷窺的邏輯負面性地存在。

1999年日本攝家荒木經惟在台北市立美術館舉行亞洲城市影像「ALIVE」展時，檳榔西施成為展覽目錄的封面女郎；2000 年陳敬寶「紀實/肖像─檳榔西施」得到「第三屆永續台灣報導獎」之攝影報導獎貳獎[12]；2000年新銳導演黃銘正的《城市飛行》獲得台北電影節獨立製片大獎；2001年春天，林正盛以刻劃檳榔西施身體的《愛你，愛我》獲得柏林影展最佳導演。[13]相較於媒體常以負面立場報導檳榔西施，這些影像表達，從不同角度給予檳榔西施較為平衡的評價。給她們機會，從職業的神聖性來省思，檳榔西施可以更有深度，更有內涵!

妳看過那個將軍夫人是國中畢業的，

那個電子新貴娶了檳榔西施？

很現實？不，很真實。[14]

電子新貴與檳榔西施屬於不同範疇，在生活與工作層面上幾乎沒有交集。檳榔西施每天接觸的主要是勞工階級與運匠等人，電子新貴在生活品味與社會地位上與西施顯然大不相同。99 CLUB網路上進行的「第一次性愛調查報告」[15]，讓網友作答，關於「你喜歡跟什麼對象性交？」一題，在喜歡的對象中，如依職業排序分別是女學生(54.26％)、辣妹(52.13％)、護士(51.06％)、女老師(46.81％)、空姐(45.74％)、性感女公關(43.62％)、檳榔西施(37.23％)。對社會地位較高的大多數網友而言，檳榔西施是用來偷窺的，而不是用來交往的，即使是想像性的問題，養眼又作風大膽的檳榔西施都還敬陪末蓆。

事實上，檳榔西施很少使用電腦，大部份西施可能連網路是什麼都不知道；「紅唇族」對維士比的認識比網路都深刻許多。檳榔與網路分屬不同世界，其間的交集並不太多。像BOBO（黃思玟）經由時報週刊報導，從內湖成功交流道旁的檳榔攤小姐一躍成為明日之星，穿梭於各大綜藝節目中的例子並不太多[16]，大部份檳榔西施並沒有長期的生涯規劃，也很少能在就業市場上，轉換到社會評價較高的場域。即使有機會，檳榔西施也很少選擇學習使用電腦以及網路，更不會進入到一般認定的科技產業。存在網路族與檳榔西施間，有著不可跨越的數位鴻溝。

一家通訊公司在網路上設立〈檳榔西施選美網〉(http://www.blss.com.tw)，舉辦檳榔西施選美活動，全省共有89名檳榔西施參選，不到一個月，就有超過五萬名網友上網投票，每天更有上百萬人次瀏覽，讓原本幾乎與網路隔絕的西施，忽然呈顯在網友的終端機前。參加活動的西施固然是因為希望拿獎金而參賽，但也有人表示參與選美讓自己更有自信。依據網友票選結果及人氣指數，該選舉活動希望能夠選出「全國最優質的檳榔站及西施，並透過達網公司所製作之專業寫真雜誌，將其推薦給全國人民，並提昇專業檳榔站之形象」[17]。

為了爭取選票，檳榔西施在營業時會對顧客發送上列的傳單，希望打開名氣，爭取支持。然而，吃檳榔的紅唇族與會投票的網路族分屬不同團體，交集並不太多。由不吃檳榔的網客選出檳榔西施，與一群色咪咪的男人選出穿泳裝的世界小姐，荒謬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西施們畢竟上網了，也客觀呈現在網友之前。

對西施而言，這不但是增加知名度的機會，更藉寫真照片拍攝，等待他人發掘；對檳榔攤老闆而言，廣告與營收才是最重要的考慮；對舉辦活動的公司而言，藉此發掘寫真女郎並達到自我宣傳才是活動的目的；對網友而言，以往只能偷看的映像，如今可以堂而皇之地觀看，滿足了偷窺的欲念。

截至2001年10月2日為止，瀏覽人次已經累積到4,971,941次，可見得其受歡迎程度。除此之外，在優仕網，優仕話題下的玩樂話題討論區中，「哪裡檳榔西施最辣」是最受歡迎的話題(51,593次)，網友藉此討論區報導各地所見現象。

好幾攤都是那種超級少….只穿內衣、小短褲

     還有一攤更厲害的!!在白色薄紗下只有….黑色內衣&丁字褲耶~~~令人噴鼻血吶~~~[18]

網友在貼圖區或討論區中，將自己對檳榔西施的潛在慾念表露無疑。網友亦將搜集到的檳榔西施照片放在入口網站所提供的電子相簿中，提供大家觀賞。在各大入口網站搜尋相簿，很容易就找到檳榔西施的照片，網路提供大量且快速的連結，滿足網友對檳榔西施的想像。

然而，網路上關於檳榔西施影像效果，最具反省性的應該是Kiko Wu所造訪的那個檳榔西施。

香港出生的美國華裔女子Kiko Wu(吳琪珂)是位裸體實真表演藝術者，經營付費觀賞的情色網站(http://www.kikowu.com),網頁中存在許多攝自各地的公開裸露照片。

2001年4月來台，Kiko Wu在西門町、華納威秀等地拍攝多組街頭裸露的照片，並說明兩地為台灣大學生和高中生援助交際的據點，引起台北市議員陳孋輝召開記者會予以譴責。陳孋輝表示「這種想脫就脫、想犯法就犯法的心態，完全不顧其他人看法、想法的作風，是蔑視台灣人民的水準及法律，她要請Kiko Wu尊重台灣人善良的風俗民情與法令規範」。針對陳孋輝的指責，Kiko Wu在6月6日發表公開聲明：

對於陳女士公開反駁我照，敝人感到十分遺憾！我可以很坦然地說，這是我從事模特兒行業以來首次接到如此負面的回應。….

可能陳女士跟我一樣認為視聽理容院真的只有提供理髮的服務吧!!

有成千上萬的台灣女性面臨失業的處境，且為了圖得溫保而必須使用比我（拍攝性感寫真）更糟糕的方式和手段達成目的，請問關切她們的聲音在那裡呢？我想似乎大家都把焦點模糊於一個美國人而非成千上萬待社會大眾援助的台灣婦女同胞吧!!

Kiko Wu所以選擇台灣，依其自己說法是認為在亞洲地區中，台灣的民主自由和開放程度與美國較為類似，相關手續也比較簡單所致。當然，結果與其所預料的有所不同；一般民調支持Kiko Wu的聲音遠大過反對者，在成人貼圖網站也掀起一陣旋風，網友更是一面倒地支持Kiko Wu，各大學伺服器的記錄器顯示www.kikowu.com始終是拜訪率相當高的網站，可見得一般網友對Kiko Wu在台公開裸露所抱持的態度。[19]

事實上，衛道之士所恐懼的並不是Kiko Wu已出現的裸照，而是傳聞她要在中正紀念堂及行天宮公開裸露。一個是政治權威的象徵，另一則是宗教神聖性的代表，她在自述中指出：

我在拍攝任何照片時均十分地謹慎小心，甚至有拍攝過程的錄影帶可證明拍攝現場並無任何的兒童在附近，況且我是在學童的上課時間從事拍攝工作以確保不會被學童看見；再加上我多次駁斥在元首紀念堂／館或者是佛寺廟宇從事拍攝工作，足見我是多麼地尊重和景仰臺灣文化。

換言之，她從避免兒童觀看及未曾挑戰權威為自己行為辯護，將公開裸露當成自我身體表現的自由，以及成人的情色自主權看待。但顯然這對許多衛道人士而言，仍然是不足的。然而，如果從Kiko Wu的角度討論，滿街充斥的檳榔西施與理容院才正訴說著這個社會的荒謬。

筆者曾經研究傳統中國社會的「性觀」，指出「公開／私下」的分類法，比起「開放／保守」的區分，要更能切合傳統華人社會對裸露的態度。[20]檳榔西施存在的社會意義就在於它界於公開的邊緣，所以受到矚目；理容院普及的理由就在於它存在私下的場域並未公開化。不去挑戰「公開」的原則，權威的面子依舊掛得住，社會大眾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工地秀、廟會、婚禮等不定時、不必然呈顯的裸露，即使有許多不宜觀看的兒童，仍在文化的容許範圍。

正是因為如此，標榜本土自拍的裸露照片，在成人貼圖及情色網站中廣受網友觀迎，大家往往也報持著欣賞的角度予與賀彩。然而，「中正紀念堂女子自拍裸露照」轟動一時，引起網友的關心。2000年年底網路傳出一組在中正紀念堂拍攝的女子公開裸露照片，引起外界嘩然，台北市警局查獲在網路上張貼的張性男子，將其移送法辦；台北地方法院全議庭審，認為張貼這類照片讓不特人士觀看，觸犯刑法散布猥褻物罪、妨害祕密罪，但考量張某是一時失慮、誤蹈法網，故從輕判處張某拘役55天，得易科罰金。[21]事實上，如果拍攝地點不是在中正紀念堂，一般說來不會引起相關單位的重視。

Kiko Wu事件在於她挑戰「公開」的範圍，又有可能威脅到權威或神聖性的場域，所以才會受到嚴正指責。檢視Kiko Wu與檳榔西施的合影，檳榔西施的表情是錯愕的，網際新女性主義遇到本土西施時，西施只能當做配角呈顯，失去了支配力與發言權。如果將目光焦點從Kiko Wu移到本土西施上，其中透露出一種婉約的美，則又是在Kiko Wu身上看不到的。

西施遇到網路，雖然不敵網路的威力，只能依被窺伺的身體而呈顯，然而，支配網友心靈悸動的，就不只是裸露與否，會受到文化環境運作的影響。西施上網，無助於西施文化的提昇，反而讓西施更不自在。一般人對公開場合檳榔西施充斥的現象無法感到自在，甚至認為中下階級男性眼光對檳榔西施的身體，流露出歧視與慾念的侵犯；然而，網上的西施們雖然不必直接面對網友，中上階層男性對檳榔西施的偷窺與意淫也好不到那裡去。

如果讓檳榔西施選擇她的生活方式，在既有條件下，擔任西施雖然只是次佳的選擇，但是，又有什麼人能夠在職場中事事順心如意呢？要改變檳榔西施既存的事實，只有下列幾種選擇：1)強力取締，投入大量人力與時間，務求將一切非法行為都去除盡淨；2)道德勸說，愛的關懷，最近天氣多變化，請西施們多穿點，以免感冒；3)提昇西施穿著的品味與格調，讓愛美能在合法與美感的情況下自由舒發。第一種方法治得了一時，無法長期對治；第二種效果有限。真得要解決問題，恐怕還是要從社會態度與品味提昇著手，否則，西施這一合法職業管道被汙名化之後，流入地下化反而更會加深問題的嚴重性。

只是，誰能真的協助西施提昇穿著與生活品味？這是個社會問題，過去三、四十年間，台灣民眾追逐經濟成長與金錢所得，生活早被擠壓成時間的附屬品，中年一輩的國民不著重穿著與生活品味，中下階層更是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這是全台灣都存在的問題，並不限定在檳榔西施。年輕朋友無法從其父母輩習得穿著與生活的品味，但又掙扎著想過自己的生活，只得向媒體與社會學習；然而，一般人所能接觸到的往往只是粗俗的草根文化。叛逆的年輕人，被社會推到與其父母輩對立的立場，接受不同的品味水準，紅唇、染髮、細肩帶、露肚臍、迷你裙、高根鞋、紋身，在在都標示著青春的氣襲，這本來就是年輕一輩的權利。但是，當社會將她們推向另一個陣營時，給予她們的分類標準只是「大膽／保守」，要嘛乖乖牌，什麼都不敢，要不然就只能向另一個陣營模仿。然而，沒有大人指引，模仿過程受社會風氣及同儕團體左右。在一個Any things go的年代，年輕人學習叛逆、學習成長。

辣妹－檳榔妹－應召女郎的「沉淪三部曲」，是在將年輕女性推向另一陣營，習慣物質享樂與快感文化後，逐漸接受依身體來營利的一套發展軌跡。在享樂文化普及、對身體呈現禁忌逐漸消淡之際，新的女體文化於焉形成。檳榔西施只是其中的一環，夾在「壞叔叔」與「好哥哥」間，檳榔西施無論在網下或網上都很難不陷入被窺伺的命運，在一個新的流行文化發展之際，檳榔西施的穿著，述說著一個難以避免的社會現象。

長期以來，社會大眾很少深入探討檳榔西施存在現象背後的諸多社會運作關係，真實生活中、網路上，她們都是被忽略的一群，她們代表著弱勢女性運用對身體的支配，想要掙扎出自己空間的一群。關心她們，就是關心自己社會，本文只是一小步，真實生活與網上行為不必然一致，其間扞格不會自然消融。

網上西施何時上網？西施上網是否還是原來的西施？畢竟

網上西施≠上網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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