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少年
─1─
『完美，是人類撒下的漫天大謊。』少年道。
可不是麼，這樣的謊言像極國王的新衣，看不見任何真實。而自己，少年抬起頭，與窗中倒影目光交錯；這18歲的軀體，或許早該是淨化主義下的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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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基因改造嬰兒「亞當」的出現，讓全世界彷彿到達沸點的水，一下子沸騰了起來。在子女出生前，藉由改變父母傳遞給子女的基因，得以控制諸如髮色、膚色、身高…等人體組織，更能有效排除疾病、暴力等有害因子的遺傳，並對特定才能予以增強，科學家宣稱人類所主宰的創世紀已然來臨。2012年，國會正式通過基因改造法案，首批合法基因改造兒於焉誕生。其中之一，是少年的父親。
「淨化」是父親恪遵奉行的信仰。資訊革命之後，基因革命取而代之，「淨化主義」一詞首創於政壇，謂之基因控制終將排除所有不良元素，引領人類臻於完美之境。這樣的主張在當時雖被歸為過激言論，卻是一顆擊中人心的石子，成功泛起社會的漣漪，基因控制始逐漸滲透人類生活各層面。影響所及，不僅僅於改造人體結構方面，隨著基因資料庫的建立，無論升學、就業等林林總總的考試競爭中，基因分數的潮流風起雲湧，智商分數不再掌握勝敗大權；基因取代了往昔一切人類用以評判優劣的準繩。然而，這樣的潮流中，仍有未接受基因改造的下一代陸續出生。原因很多，包括無法申請基因改造的窮困人民或犯罪者；亦有許多是在自然受孕後不願墮胎、或基於宗教因素無法墮胎者。相對於用膚色、國籍來區分人種，當前──2050年代，流行「科技人」與「自然人」的論調。自然人意指未受基因改造者，美其名為「神之子」，乃接受上帝祝福而生；然在多數情況下，自然人卻儼然成為負面的代名詞，一種下層階級的類別。
少年的記憶中，嚴厲與輕蔑是父親留給自己的兩種表情。
身為國家基因研究所所長，面對自然出生的兒子，能賦予的難道只有憎恨？
『那麼，為什麼生下我？』
面對少年的質問，父親仍端坐無語。一貫狡詐的冷漠，當初想必是用同樣的神情來逃避母親的吧，少年心想。
執意生下自己的，其實是母親，少年卻無法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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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龐大企業家族，生活在策略性婚姻中的母親並不快樂。結束工作，回到家中的她，最常是將傳輸線插入頸部的資訊傳輸孔，閉上眼睛一任思緒隨文字倘佯。
某個午後，少年鼓起勇氣搖醒了她。
接過手中的傳輸線，少年始得窺探母親長久以來的神遊之境。對於各國語言文字，母親有著獨特愛好與素養；少年雖無法理解腦中泰半的外文內容，根據有限的字彙與圖案，仍能察覺母親對於文學、旅遊與藝術的酷愛。
「才8歲，以後慢慢能夠看懂的。」她微瞇著眼睛，夕陽灑落遍地餘輝，定影下少年記憶裡難以消逝的輪廓，與一抹潛藏著貓般沉靜與靈動的笑容。
自此，兩人開始擁有小小的、相同的秘密之鑰。
─2─
「秘密。」母親伸手示意，悄然離開少年房間。
甫完成大學義務教育的16歲少年，凝視眼前的新型電腦許久；該當它是畢業禮物抑或臨別贈禮，他心中並沒有答案。
對於自己脫離家庭的要求，父親倒是答應得格外爽快，還吩咐研究員代為轉交一個月的生活費用。
拒絕了研究員，少年將電腦收進行囊，隻身朝城東而行。
何去何從，少年其實相當茫然。縱使身為資訊工程學與音樂優等生，少年心知，謀得理想職務怕仍是困難重重。高層主管們，在面對暴力傾向75%、協調性36%、32歲以後心臟病發機率69%的遺傳因子檢驗報告時，結論多半並無二致。
這樣的遺傳因子，少年卻不全然抱以憎恨。他愛聽母親講述家族歷史，追溯著黑豹幻化成祖先的遠古傳說：「堅強果敢的黑髮、冷靜機敏的堇青色瞳孔、高緯民族特有的白皙膚色，相仿的容貌，是我倆擁有共同血統的證明。」
「完美的孩子是冰冷的。你的脆弱與善感正是他們缺乏的溫度。」輕撫少年細緻端整的輪廓，母親露出微笑：「看著你…讓我想起三島由紀夫筆下的少年。」
母親的話，拯救了長久以來害怕看見自己倒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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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討厭鏡子，是怕看見不完美的自己吧。
檔案送出的同時，螢幕上少年的映像，泛起一絲難以覺察的笑意。
──收件者：Sin ；
寄件者：Azreal。
離家兩年，少年的名字與本人幾乎在城裡消聲匿跡；而在網路界，少年化名Azreal，以網路作曲新秀之姿嶄露頭角。
然而，少年的音樂隱藏著秘密。
對於特殊的委託者，少年會在音樂檔之外，附寄一份普通的遊戲程式。秘密的關鍵在於，可作為播放器的遊戲程式，用以播放音樂的同時，則成為解碼器，解除音樂檔中潛藏的密碼組合。透過頸部傳輸孔，接收者的腦內啡將伴隨音樂起舞；經歷極度的快感後，鮮少有人能抗拒再聽一回的誘惑。但正如同絕美致命的罌粟，過量的音樂足以變身為破壞神經中樞的告死天使。
少年樂於在網路販毒業安身立命，身處這樣的社會，這是他用以善待自己才能的方式。瞧，多美好的淨化世界呵！
─3─
『回來，藉此交代我18年的心情。』
事實上，一向持續通信的母親久久斷了音訊，才是少年急欲回來的主因。
『然而卻是這種結果…』
眼前的母親，置身冷凍維生設備當中，靜默、蒼白而孤獨。少年手中緊握著一枚晶片，那是母親的記憶。
『我曉得所有秘密，是他令妳變成現在這種模樣。』
面對少年的控訴，父親閉著眼，嘴角微微揚著嘲諷也似的僵硬弧度。少年暗忖，從今而後再不會見上父親一面。而母親…，她的家人會保護她一切安全無虞。少年拂拭她周圍玻璃上的霧氣，為自己必須離去乞求原諒。
『為此，我殺了他。』
流著淚，少年起身告別。他將再次歸來，而盼望著那一日，所有他對於母親所信任的良善與美德的背叛，能夠獲得赦免。
人聲漸至，少年奔向出口，絲毫未覺自己碰撞了某樣東西。
被碰撞而脫離電腦的傳輸線，僅僅靠連接少年已死去父親頸部的一端懸掛著輕輕晃動……
Ⅱ•少女
─1─
沉睡中醒來的少女，踅盪在破殼初生的混沌意識，尋找那聲音。儘管雙眼因燈光而疼痛，呼吸因緊張而紊亂，她仍堅持著所有視線與專注。
身著白衣的兩男一女，簡單敘述少女的病況──豪門後代…罹病瀕死…無醫學治癒方法…移交基因研究所附屬醫院…兩年冷凍維生狀態…複製人培育…全體臟器移植…。聆聽自己將重獲新生的宣告，少女臉上望不著一絲雀躍的牽動。她貫注了全部精神尋覓那聲波的蛛絲馬跡，答案卻是失望…她所找尋的聲音，不在其中。
三天觀察期後，少女將接受臟器移植手術，期間外出活動須有醫護員伴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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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在天空飛行。
少女睜大了眼，自己沉睡的兩年間，世界究竟變成何等模樣？
與少女年齡相仿的女醫護員Ω，以近乎專業的口吻，娓娓陳述著少女置身其中卻未能參與的歷史。2050年，各國相繼修正基因複製法，打破長達數十年的複製人禁令，首度賦予複製人合法性；自此，人類奉行的基本體制，重現悄然而微妙的解構與重組，世界面貌於焉轉換。流行，正是最通俗、顯而易見的指標。基因改造與複製工程，讓歷久不衰的整形業更加多采多姿；出生前來不及完成的身體構造，在複製人的身上得以實現，最終，改造的部份再從複製人回歸本體，由此創造理想中的自己。人類超越極限的野心就此啟動另一層次的擴展，而這回的目標不再是理想的達成，而是理想的突破。因為翅膀而學會飛行、腳掌生蹼而游得更快、有鰓而悠遊水中、能夠夜視而不需燈光…一切不再是夢；而複製人技術的改良，則使夢的實現更快速、更隨時。
希臘神話裡的伊卡洛斯(Icarus)與納西瑟斯(Narcissus)當會感嘆，人類的翅膀不再因太陽而失墜，亦無需再親自扮演傾訴愛意的客體。
矛盾多疑的生物，始終在追尋完美之際，堅信超完美的存在。在反覆無盡的追逐裡，一次次切割分屬兩極的道德與禁忌，為體制的天秤劃歸新的平衡。然而如同水中月，完美總在被碰觸的瞬間破碎，少女如是想。
浸染夕照的公園沁滲著初春的微寒，少女在草地漫步，嗅著一抹晚風偷偷夾帶的濕潤水氣，透明近乎脆弱。
Ω說，t是那位複製人的代號。則她是否同其他複製人一樣，被剝奪了意識，保存在人工羊水當中？圍繞著她的那份濕潤，能否嗅得見同樣的氣息，抑或更為巨大？
活著，由此驗證自己的重要性，無論對於親人、愛人、朋友、自己…，Ω說。對複製人投以憐憫，即是向自身的重要性施加暴虐。
少女再度憶起那聲音，支撐她度過灼熱熔岩般夢境的聲音。「活下去…」三個字，自那時起，就像溫柔而不容違背的咒語，烙印在少女很深很深的意識裡。
─2─
早春將逝。
都市屏障外，北半球冬季暴風雪預計持續三週。將影響所有太陽能設施、癱瘓全城40%供電量，市政府宣佈展開限電措施，同時城市氣候調節裝置將停止運轉一週。醫院是首批採取行動的機構之一，大幅縮減非必要之電力消耗，全體發放冬衣、設置暖氣點、集中普通病患與減少基層醫護員使用數。
基層醫護員皆為機器人，負責行政與例行工作，Ω正是其中一員。相較於數十年前，現代機器人擁有人類的外表、更精進的智能與用途，亦是活動的網路節點；兩天來，少女沒日沒夜地纏著Ω，下載數百部電子書、影片與音樂；一切感謝人類為身體裝設了傳輸孔，使大腦的資訊頡取變得簡潔而美妙。有趣的是，人類不斷致力於機械的人性化，卻同時努力使自己朝向機械化。
少女仍保有單人病房，Ω仍是自己的專屬醫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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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前日。
Ω因病毒嚴重當機。等待替補人員調度的空檔，少女趁隙獨自逛逛。
隸屬國家基因研究所，全國規模最大的醫院，結構宛如小型社區，涵蓋6棟大樓與休閒公園；少女身處的中心大樓共92層樓高，醫院的核心資源與部門皆集中於此。事發之際，少女正在10F禮堂，參與一場太陽系七星球同步連線新書發表會，透過3D投影，風姿綽約的網路旅遊作家Ming，在台上侃侃而談她的熱門新作──2052冥王星日誌。
步出禮堂，另一端牆上播放即時新聞：因2050年電腦人暴動事件堀起的明星貓Coba，在蟬連兩屆最佳生物演員獎後，倫敦杜莎夫人蠟像館即將為其塑像…
走廊盡頭，少女進入電梯，按鈕──
82F：基因複製工程部門
／ 複製人1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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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層層嚴密把關景象。樓層唯一對外通道由警衛看守，通道後面排列十數道密碼控制的分部入口；能夠自由行動的範圍，僅是電梯至警衛之間不及五公尺的距離。
發現少女的警衛，簡單詢問之後請她離開。少女返回電梯，難掩失望之情，一邊盤算繼續往何樓前進，一邊遙望著通道後端無法企及的空間。她最終的視線，停駐在經過警衛走出的兩人身上。電梯關上的瞬間，少女整個楞住了。不消兩秒，左側那人已然佔領她全部思緒，那髮色那瞳孔那容貌……
極端與她相似。然而，對方顯然是個”他”。
一回神，少女猛力按著開門鈕，直到門再度開啟，她隨即衝了出去。
他的身影在隔壁電梯門後隱沒。
無視身後警衛的目光，少女喘著氣，牢牢盯著樓層顯示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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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F：特殊病房區。
原有的機器警衛因限電措施臨時裁撤。賭對樓層的少女，遠遠地、尾隨他走至最底一扇門。
門內的他，俯身，溫柔吻著，微漾霧氣的玻璃所承載著的，人腦。
『我回來了，母親。』他細緻的側邊唇瓣，理應浸染沉靜孤傲的漸層，此刻卻綻放成少女耳際的，懾人的酖美話語。
那是少女一直等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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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少女道。
他們視線終於相遇。一門之隔的，孿生般的，堇青色瞳孔。
『t──』他的目光與聲波共舞似地，流漾過奇異的深紫…一抹喚作愕然的顏色。
Ⅲ•Lies and Truth
一旦撒了謊，就必須編更多的謊才能夠圓謊。然而，任何綻線的角落，都可能令緊密依憑的謊言之網開始鬆脫。無意間，他啟動了昭然若揭的開關。
捻住了線頭，她便不再鬆手。
自己憐憫的，原來是自己，她苦笑。自己才是複製人，那麼本體呢？…她亟欲一窺真相。望著他，她確定他知悉、亦將道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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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即是少年。
至今，他仍清晰記得那記憶晶片的每一段落。那記載了父親以研究之名從事人體基因實驗，恐母親告發而製造實驗室爆炸的精心佈局。不痛下殺手，方能持續婚姻關係獲得財源資助，並得成立重傷手術之理由，藉複製人偷天換日，取代真正的母親。
他的身體還殘留著，看見僅剩腦部的母親時，沸騰血液的疼痛烙痕。
破解密碼、盜出母親的記憶晶片不是難事，調配致人於死的音樂劇毒不是難事，對如此父親施以完全謀殺…不是難事。
之後，他收買基因資料庫人員，改寫自己的基因；加以天賦，於一年內順利通過國家資格考，進入基因研究所，名正言順參與拯救母親的行動。這段期間，對t屆滿2歲（註：複製人培育2年，可達人類身體年齡16歲）之日的期盼，成為他最大的精神砥柱。
t醒覺的一刻，窗外默默凝視的他，複雜的心非常激動。再不久，母親的思想，將藉暫時輸入人工記憶的年輕身體重獲新生。
虛構，是全部的回憶。她垂下眼，聽見自己落寞的心跳。
回憶中卻有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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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去…你曾說過的』她道。
的確，這是她數月前突發性衰竭，他連夜守候時說的話。但她怎會聽見，怎會記得…？微笑較訝異早一步控制他的情緒：『還不懂嗎，我的一切於妳，僅是不擇手段利用的存在。』
她不再說話。但他看得出，她的信念沒有動搖。堅持自身信仰所展現的直覺與殉道式熱情，她不亞於母親。難道情感也能是複製的一部份？
母親的信念卻是求死。就在前天夜裡，透過腦波傳譯裝置，親自告訴他。
他別開頭，疑惑竟是如此沈重難以負荷。他卻始終想問，自己出生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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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容易記的。人類不觸犯禁忌，道德所以存在。」
母親常以立體字母遊戲教導他國外語言，那是他初始的、關於”人類、道德、禁忌”英文的記憶。母親在MORAL當中擺放上T的一刻，笑容沈靜如常，目光卻隱約泛著神采，一種難以領略的深意。
較之基因改造，母親更堅信神性戒律的法則，他即因此而生。
而母親的求死，是否基於自身毋受改造的信仰？或僅僅出自對t的單純憐憫？還是另一個…他不敢啟口確認的答案？
望著少女首度面對本體，他似乎感覺出，超越傳譯裝置的精神溝通存在於她們之間。
『她愛著你。』少女輕輕說道。
所以這是道德熔鑄的軀體無法承受的重量…？他黯黯低頭，赫然看見傳譯螢幕上，母親的字句：
──請為我譜下最終的樂章，一首屬於我的鎮魂之歌。
他哭了。所有的字句瞬間溶入水中似地，隨著心不斷不斷沉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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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為何喚作t了。那是旁人眼中她的存在意涵，關於隱晦的象徵。
她也知道，自己的思想靈魂血液裡，沒來得及、也將不會習得任何既定的戒律。
『禁忌與道德共存，才是完整的人性…這是我的想法。』她說。
而他的抉擇呢？萃取戀人生存的痛苦，用以豢養雙方的愛情，是自私，卻不一定是罪愆。她甚至開始羨慕這不被祝福的情感，然而她非常清楚，即使對方是已身所從出，她亦將為自己奮戰至最後一刻。
『想救你的愛人嗎？』她問。
抬起頭，他腦海卻是空白，曾經堅定的立場，怎變得如此晦暗不明…
『是的話，你最好盡全力。因為我將開始逃亡，即使被捉回、失去了頭腦，我的身體與血液仍會繼續抗爭下去。不過──』
她的聲音隨目光漸次柔軟：『可能的話，我仍想親耳聽聽，網路著名的告死天使親自述說的每一則音樂故事。』
大家都在猜測這位神秘作曲家的相貌與背景，自己或許是第一個拜見者吧。『如果再有人問起──』她淺淺地笑，『我會說，他就像是”春雪”裡的少年。』
明天…會是怎樣的明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