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賽伯人觀點論自我意識與身體

Discussing Self-Consciousness and Body in Terms of Cyborg

徐紹強

國立中正大學電訊傳播研究所研究生

 

摘要

人類對於科技的依賴,從人類歷史的導演來看,可以說往往是對於自我不完美所產生的需求,我們與萬物區別正因為我們以科技來強化自身能力,使得人類特殊性合法的存在,我們以科技來強化對於「世界萬物」的他者關係建立,造就人類我者的自我認同,正對應於梅洛龐蒂經驗性的身體,述說著自我意識是需要與外界互動,而這樣的互動或許可以從關係的建立看出端倪,因此使得我們相信我們是萬物之靈,我們具有靈魂/自我意識,進而得到慰藉。或許,虛擬的賽伯人、人機合體的賽伯人、全然機械化的賽伯人都述說著科技崇拜的觀點,我們成為賽伯人已預示人類對科技上癮的不可自拔!

 

 

關鍵字:賽伯人、梅洛龐蒂、科技、自我意識、身體

 

 

目錄

引言

第一節  挑戰上帝:永垂不朽的「生命」

1-1混生種的Cyborg

1-2機械化的Cyborg

第二節  空間感知:虛擬與真實世界的遊走

2-1虛擬世界

2-2虛擬世界與真實世界的邊界消失

第三節  我的意涵

3-1以心靈來認識自我

3-2以心靈與身體的相互作用來認識自我

3-3我們與機器、動物的關係

結論

參考資料

中文書目部分

期刊部分

西文書目部分

網路部分

 

 

引言

賽伯人「cyborg」的概念,隨著科技的進步,其議題漸漸的顯露出來,尤其現今醫學的突飛猛進、網路媒介所產生的虛擬傳播的擴散等,都使得社會中關於賽伯人現象愈來越顯著,例如與之相關的複製人議題、家用機器人、網路中介傳播等,這樣的議題不斷衝擊著社會的協調性與原本的秩序,甚至動搖我們傳承已久的中心哲學思維,如笛卡兒的「二元論」觀點。

同樣地,按照黑格爾的觀點,我們不斷以「理智」來作為人類的自覺性發展,於是將人類歷史發展以來製造物品、偶像、上帝以及他們身外的社會作為偶像來膜拜的神祕性消失,認為人類最終能夠在我們創造的世界中認識自我(Daniel Bell1989:426),然而事實似乎不是這樣,為什麼在現今科技這麼發達的今日,我們對於宗教的慰藉反而不因此消逝呢?我們對於自身的認識或者對於自我的存有反而愈來愈迷惑呢?

賽伯人未來的想像在當今生活世界中,可以從許多文本中看出其興盛與人們急欲了解之急迫性的一面,例如美國電影中的「變人」、「機械公敵」、「機器戰警」等,或者動畫的文本如「攻殼機動隊1~2」等,這些文本的特色皆在預言未來社會隨著科技的進步後,產生出的賽伯人議題的反思與可能現象的揭示。

關於賽伯人,其所牽扯的領域非常廣泛,如社會結構層次、倫理道德層次與個人層次等,本研究試圖探究賽伯人的個人層次,觀察個人層次中的軀殼/肉體、靈魂/意識,從中嘗試理出個人主體「我」的概念的象徵輪廓。

本篇的研究論述架構,首先,試圖定義出賽伯人的抽象性概念,緊接著契合醫學科技的議題來了解人類追求「永生」的賽伯人意涵;第二,除了真實世界的探究外,關於「靈魂出竅」的概念,有必要與網路所建構出的虛擬世界作為「靈魂存有」的現象分析,並對應於真實世界;最後,也是本研究的重點,試圖定義出在賽伯人現象中,何謂個人主體意識?意即何謂「我」的本質?本篇借用許夢芸(2005)將身體至於與靈魂一般重要地位的觀點,來闡述自我意識的意義為何,並針對這樣的理路進一步的對應於Haraway2003同伴物種宣言〉中人類與動物的關係說明「我者」的建立過程,並類推於人類與機械的關係,以完整「我」的概念。

 

 

第一節  挑戰上帝:永垂不朽的「生命」

1-1混生種的Cyborg

中文稱作「賽伯人」的Cyborg,是根據科技想像所誕生出來的名詞,這個名詞首先是由Manfred Clynes Nathan Kline1960年所提出,是「cybernetic」與「organism」所組成的,指的是一種藉由輔助機械來增強克服環境的模控有機體(轉引自蘇建華,2003:62)。由此可看它是一種生物體(有機體)與機器所共同合作的意涵,就狹義的定義可以稱作:「人機合體」(吳筱玫,2002),例如電影中的「星際戰警」;然而就其廣義的定義而言似乎只與機械扯上關係的人類似乎都可以稱作賽伯人(Gray2002)。

葉李華(2004)將賽伯人分為四種,首先是純粹由機器與電子裝置所構成的機器人(robot),第二種為則為上述所說的人機合體,第三種則為生物體間的異體移植(xenotransplant)的生物體,最後一種則為肌器人(actin-myosin robot),是一種由機器體結構轉換成生物體結構的機器人,例如電影中的「變人」。除了最後一種科技進展尚未完成外,我們目前所處的世界似乎賽伯人無所不在,例如裝上義肢的被截肢病患、裝上助聽器的聽障者、藉維生系統維持生命的植物人、移植豬的心臟瓣膜的心臟病患,更甚者接受他人器官捐贈的患者等等皆是賽伯人(Gray2002),因此賽伯人似乎是一種打破機器、動物與人類界線的總稱。

然而以上賽伯人的敘述似乎只是一種形象,其真正進入學界討論,並將其作為一種目的、隱喻或想像的(李嘉維,2003),首推Haraway1991)所提出的「賽伯人宣言」,她針對這種消戎生物體與機械界線的混生種特性,提出一連串女性解放的可能性,我們的世界是被二元論認知所建構的,例如好與壞、富有與貧困、人類與動物、男性與女性(指gender而非sex),她認為這種二元論的關係是一種非自然的,是被創造出來的,並基於某種文化情境與社會脈絡下,因此女性根本不存在,她是為了反射男性地主體所建構出的「她者」。這種將二元論界線打破之論點-賽伯人,即為DumitDavis-floyd所提出之「未受標記的賽伯人」(unmarked cyborg)(轉引自Gray2002:89-90

賽伯人是一種後人類(posthuman),一種新的物種,人類因為許多科技的發展讓人類社會倫理面臨前所未有的衝擊,例如生物科技的基因工程中,修正基因來創造新物種或複製動物或人類等,早前的生物演化是經過非常長時間並隨機偶然發生的,然而隨著科技的發達,生物演化似乎操控在人類手中,隨著人類自主進化,使得人類開始扮演上帝的角色,例如藉基因工程來創造「無籽」葡萄,將基因工程應用在優生學創造出「完美」的人類(超物種),甚至藉科技來強化自我軀體以適應未來環境變化(Fukuyama2002 Brooks2003 Gray2002)。

後人類的賽伯人,也與網路所建構出的虛擬世界相牽扯,例如當人們在上網的同時,便是將其心靈、意識灌注在網路空間(cyberspace),在這空間許多「靈魂」似乎可以互相交流,甚至形成社群(Mark Slouka1998),例如Walker2003)便是研究網路中關於911事件發生後,親友為了紀念死者並根據死者生前遺物或言語記錄將其數位化後,在網路上所架設的紀念網站,以供其他人悼念,這種是為了哀悼目的的賽伯人建構,對親友而言,死者彷彿仍「存在」似的。另外極端例子有所謂將意識數位化後下載至電腦的科幻想像(Mark Slouka1998),雖然這樣的想像就目前的科技水平或許是天方夜譚,然而未來有朝一日達成,是否意味著身體已不再重要?這將在本文「我的意涵」一章探究。

總而言之,賽伯人似乎是一種將可能的界線皆打破的新物種,不管是文化意涵上的、機器與生物體上的、不同生物體上的、虛擬與真實上的,或許你可能覺得這個新物種離我們很遙遠,但就某種程度的現代人類而言其實皆是賽伯人,只不過僅在科技發展程度的差別而已,因此只要你在上網、你戴上眼鏡、你坐上車、你就是賽伯人!

 

1-2機械化的Cyborg

人類作為一個有機體或生物體,為什麼要將自己機械化呢?或許從古時候人們追求長生不老或永生不朽(immortal)就是答案了,秦始皇為了永生派徐福率童男童女若干人到海外追求長生不老藥;而現在人為了對抗衰老,也藉擦的保養品或者吃的藥物來維持體力與年輕,然而這些都難以抵擋生物有機體的最終衰敗,因此似乎將人類機械化是最有效的途徑之一(Moravec2004)。現今醫學發達,將人類開始以身體視為「機械組織零件」一般的觀察(許麗雪,2004),人類利用各種生物機械(biomechanical)來強化或補足自己的不足,例如對於陽萎的男性裝設以幫浦來幫助勃起的人工陰莖,或者為心臟病患裝設人工心臟(Gray2002),這一連串人類的機械化正持續進行著,不難想像未來有朝一日人類身體的全然機械化的發生,那我們不禁要問,我們還是「人」嗎?這還是「我」嗎?

答案或許是否定的,以目前西方醫學對待身體的態度,似乎已將人的身體去人性化(dehumanization)並視身體為機械,例如將無腦的嬰兒視為可做為補充器官給他人的「有機體」、為了其他病患的器官移植手術,將腦死的器官捐贈者病患以維生系統維持其身體機能正常以保持器官「新鮮」(Gray2002)。

然而答案也可能是肯定的。追溯人類歷史,人類與機械其實一直都脫離不了關係,早在一開始我們的祖先就用獸骨來當作工具(許麗雪,2004),例如將獸骨當作武器在自然環境用來對抗野獸獸以求自保,或將之作為類似今日「刀」的器具。隨著時代之科技演進,我們與機械的關係正走向合一,我們不再僅僅「使用」機械,甚至是「變成」機械。

然而目前,人類最難機械化的就是人的大腦,而這牽扯人的意識、精神甚至是宗教所稱的靈魂,這似乎是現代機器與生物體邊界正消失的賽伯人中,人類與機器的最後一道防線,然而有朝一日我們可以用物理化學來解釋人類的心靈活動時,人類或許只不過是以數學或程式來建構的機械,而降低人的特殊性(許麗雪,2004)。不過將人類大腦機械數位化仍有許多疑問,根據摩拉維克版本,就算可以將人類神經元以所有模擬器來取代,也似乎忽略了人類的神經元是泡在神經傳導物質與荷爾蒙當中(Brooks2003);另外人的情緒要如何模擬?或者人的特殊性-「不完美」,而衍生出許多需求、慾望,正好與完美的機器相對照(許麗雪,2004),或許這些正是全然機械化的人為「非人」理由。

 

 

第二節  空間感知:虛擬與真實世界的遊走

2-1虛擬世界

將自然視為一個包含生命的空間,一個你我活在其中不知不覺的空間,道家稱自為自然,意即我說所說的生物界(biosphere)…20世紀人類汲汲營營的開拓環境,無休止的致力開拓建築環境,逐漸將之轉化成屬於「技術界」(technophere)的第二自然。…90年代的技術界,更昂首踏入由電子界(cyberspace)代表的第三自然。從電腦母體(mztrix)滋生的「數位生物」(digital beings),正以驚人的速度繁殖。…(引自王建元,2003:13-14

目前身為賽伯人的我們居住在真實世界,然而我們也正向網際空間移民。「網際空間」(cyberspace)一詞的創造者Gibson,曾提出該空間不朽的可能性(Jordan2002,轉引自蘇建華,2003:69)。這樣不朽的可能性被認為將人的心靈寄託在虛擬空間,是一種解構的概念(張持正,1998),能消融男性與女性、自然與機器甚至是生與死的界線,這個世界被認為是一個天堂,一個解放的天堂,它具有顛覆社會主流價值的可能(Slouka1998),它可以隱藏真實世界的自我、可以尋求情感的慰藉聚集、更可以建構出第二自我,甚至成為自我人格中不可或缺的一環(蘇建華,2003:95)。

網際空間做為一個虛擬空間,似乎存放的便是人類的心靈或意識,宗教上來說則是靈魂。Mark Slouka1998)認為人類在該空間的身分認同是流動的,該物理空間也是流動的,該世界是沒有「邊界」這東西,你的心靈寄託在該空間就是你的虛擬自我或你的分身,在全球性網路架構的誕生的同時,網路變成是「集體意識的線路」,世界上許多人們的分身在網路上相會;另外該空間的「時間」也不復存在,沒有任何東西是已定的,該空間所有的一切都是想像的、是可塑可變的,然而這樣的虛擬是真實嗎?

相信對於許多沉迷於網路世界的人而言,它的確是活生生的真實,甚至是取代真實的「虛擬真實」,然而最極端的便是將人的意識下載置虛擬空間,Hans Moravec2004)認為以電子裝置來承接大腦中的意識,電子裝置便是取代大腦的硬體,而我們的意識便藉由數位化後成為一種資訊的存有方式,我們可能發現這時候我們自己在同時間內分散在不同地方,心智可能在這,而感官意識卻在他處,我們成為沒有身體的存有方式,而這樣的存有似乎已達到人類永生的夢想。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2-2虛擬世界與真實世界邊界消失

虛擬世界與真實世界彼此互不干涉嗎?答案或許是否定的,就許多研究指出,虛擬世界仍存有真實的影子,虛擬與真實是互相對照的。後現代的賽伯空間,其拼貼分裂敘述體明顯的通過疏離與內爆,而演出一齣將「現實」重新象徵化的舞台劇(王建元,2003:25)。電腦螢幕便是將虛擬世界與真實世界連接的介面,是消除機器與人的界線(張持正,1998),這種介面可以延伸自我,成為人的「義肢」,拓展人的感官(Brooks2003),這似乎正符合賽伯人無視邊界的特性。

虛擬世界與真實世界的牽扯還有許多地方,例如Brooks2003)發明的遠距臨場機器人,便是藉由電腦網路來遠端控制機器人完成家事工作,人們並同時藉該機器人的攝影機來偵測該實際環境,這種模式是一種將心靈寄託在遠端地機器人身上的方式。另外目前各國所進行的虛擬城市建構,主要是在網路上建構出另一個相同城市的複製版,讓城市生活與虛擬空間完全的融合在一起,如果再搭配虛擬實境,遠距會議便可以彷彿「面對面」的會晤(蘇建華,2002:88-89)。關於虛擬實境的概念,又可分為增強實境(augmented reality)與削減實境(diminished reality),增強實境可以藉電腦對真實環境的分析評估,來給於該環境的相關訊息,例如偵測該環境的危險後將警示語添加在我們所觀看到的景象;而削減實境也是應用增強實境的原理,將環境中的不必要或干擾資訊阻絕在視野之外(蘇建華,2002:105-106)。這種虛擬世界以「實境」方式的呈現,似乎正挑戰我們所看見真實的「真實」程度。

關於虛擬城市,如果與人類意識下載至網路上互相搭配,便產生出心靈直接上網的科技(Brooks2003),這時我們可以想像人不只可以任意的在虛擬世界遊走,甚至可以任意的將自我意識下載到真實世界各地的機器人,而該機器人變成為自我暫時使用的「身體」。或者進一步,到過外旅行變的毫無意義,只要將法國巴黎的虛擬實境影像下載至大腦,便能感受到置身國外的「真實」(蘇建華,2002)。

換個角度來看,Moravec認為,真實只不過是我們以不同語言、不同說法、和不同傳播媒介來文謅謅的描述「同樣」地方,因此我們也可以使用不同的資料結構、計算步驟和硬體設備,來建造一個模擬的世界(Moravec2004:285)。既然這樣的真實也是以我們的認知觀點所建構的,而虛擬世界本就是我們想像所設立的,因此我們可以說虛擬世界與真實世界本質上並無不同之處。

從以上探討得知,或許未來真實已不復存在,真本與擬像的壁壘已被徹底打破,真實也不再重要,我們也不再關心,甚至我們可以創造所欲求的真實,真實或許已在淌血死亡,幻象取而代之。(Slouka1998)。

 

 

第三節  我的意涵

3-1以心靈來認識自我

以心靈來認識自我,意謂著人的軀體只不過是客體,真正的自我是我的意識,或者就宗教而言是我的靈魂。就西方的哲學基礎,笛卡爾認為「我思,故我在」,意思是說,正因為我在思考,因此我的確存在這個世界,這種將「我思」以主體觀之,是一種「廢人」的觀點,所謂的廢人意指身體荒廢(許夢云,2005),身體只不過是物質性的,而真正的自我是一個難以解釋、神秘色彩與非物質性的實體,也就是非體現的主體(disembodied)(Muri2003,轉引自許夢云,2005:58)。既然意識是我們真正的自我,那意味著網路上每個人的分身(網路化身),這個本來稱作第二自我的意識,不只與自我人格無法脫離關係,它甚至是另一個本我,因此Slouka1998)認為網路的分身在不久的未來,一旦虛擬真實完備,我們的分身即將成為我們自己。

因此既然意識才是我們本體,那這意味著意識是我們與有機體或機械體區別的最佳防線。然而Brooks2003)認為我們都是機器人,我們的身體構造不過是一堆機組零件,只不過它是由生物分子所組成的,就某些層次上,我們的肝臟作用不過是特定的生化反應,甚至我們跟動物無異,正當人類的DNA結構被解開序碼後,我們發現我們的DNA結構似乎與動物無多大差異,其實我們很像動物,只是演化史上有著極其細微的時間差距; Gray2002)也認為我們的軀體與其反應正被醫學以數學、方乘式解釋之。簡而言之,或許我們可以說我們跟機器、跟動物並無不同,甚至我們可以說全世界的生物都是機器,而身為人類唯一不同的我們,是我們的意識。

然而一旦我們自豪我們勝過機器正是我們的「意識」,那未來如研發出具備人工智慧(AI)的機器人,我們還是人嗎?或者說我們還很特別嗎?或許我們說機器人沒有情感,而我們的情感正是守護我們特殊性的最後碉堡,然而我們卻承認某些動物有某些情感(Brooks2003),那我們以意識中的情感來認識自我其正當性還在嗎?或許我們這時只能說,正因為虛擬世界與機械是我們意識的完美典型所創造的,因此虛擬世界太完美了,機械太完美了,而不完美或許正是我們身為人類的我們應該有的。(蘇健華,2003;許麗雪,2004)然而當人與機械分別之人類獨特性的最後防線敗退之後,對於「人之所以為人」,實在令人不禁要畫上個大問號?或許我們能做的就是在宗教上取得慰藉吧!

 

3-2以心靈與身體的相互主體來認識自我

 …我們的心智,在這樣的無感覺環境之下,就像是擺在空白頻道上只能顯現出雪花雜訊的電視,將會不斷地提高自身收尋訊號的敏感度,以至於最後對感測器官所傳來的雜訊,變得愈來愈沒有鑑別能力。為了保持心智正常,被移植到人工裝置的心智,將會試圖在另一個身體或是模擬系統裡,尋找一套不會自相矛盾的感官和運動知覺。…(引自Moravec2004:248

Moravec2004)認為,我們的意識在未來數位化後,是無法獨立於身體而存在的,我們必須要依靠身體來感受外在環境,才能使意識的本我,保持正常。這是一種身體與意識互相協調出來的自我;相同觀點,Wiener1948)認為,有機體的中央系統其實並非是一個封閉型的器官,其運作模式並非只是單純的線性訊息接收與指令下達而已,相對的,神經系統的運作邏輯是循環式的,所以一個動作在肌肉、感官器官、與神經系統之間將持續地被溝通與修正(轉引自李嘉維,2003:72)。因此我們的意識是不斷與外在互相交流進而調節的,如果我們的意識只是寂靜的存放在數位化的虛擬空間,我們的意識將會漸漸失去敏感度。

將這觀點有系統論述之,許夢云(2005)於《從失落的身體中重新拾起 : 賽伯人論述之建構》便引用梅洛龐蒂的現象學觀點,以梅洛龐蒂的「身體主體」(body-subject)或肉身化的意識重新重視身體做為主體,並駁斥笛卡兒這種將意識主體與身體全然分離的理智主義觀點,認為身體是一個與世界溝通的經驗身體即所謂生存於世、活生生的身體,我們要與人溝通、知覺他人存在,是需要這個身體來做為媒介,是一種身體體現,她進一步認為,賽伯人這種消弭界線的新物種是依賴「科技身體」,因為身體不僅可以帶給我們經驗,更可以成為人類存在的主要依據,然而賽伯人的主體性(我)是一個非固定的、自我封閉的主體,而是一個必須與環境、與他人溝通的主體,一個能真正融入各種情境的主體(許夢云,200569-88;楊大春,2003)。

梅洛龐帝的現象學強調的既非唯心論也非實在論,既不強調直接印象也不強調先驗主觀性(楊大春,2003:62),他強調的是身體的「知覺」功能,知覺著生活世界,使得人類的身體避免機械世界的危機,也避免身體單只是意識的客體,與意識相分離的二元論,而是一種「身心相融」的主體,他身體的觀點分為三個向度,其一是自為(自然而然)的偶然存在,其二是在他人目光中存在,其三是借他人目光來反思而存在,從後面兩個向度中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出他重視「我與他人」的關係,他認為「肉身化的意識」中所謂孤獨的自我(透明的意識)根本不存在,而是需依賴他人與人類世界的關係之中。人是人的鏡子,人與他人具有可逆性關係,鏡子可以將事物變成景象,將景像變成事物,將自我變成他人,亦將他人變成自我,於是真實、自己(身心交融的身體主體)、他人三者是共在的關係,缺一不可,我借他人通往真實之路,但不受限於他人,也不囿於唯我領域,而是必須以身體主體來知覺他人的意識,他人亦以身體主體認識我的意識,自我意識是與其他二者是互相反射而共在的(鄭金川,1993;楊大春,2003)。

因此意識是不能獨立於外在而存在的,如果沒有身體做為體現來修正與調節自我意識,那「我」將是一個不存在的抽象名詞,「我」必須是意識與身體互相作用而來的,並且須與在世的情境相關聯。類似觀點,Moravec2004)認為:「人類擁有的意識,可能是由腦這個為了適應社會生活所演化出來的器官,所生成的副產品,像是記憶、對未來做出的預測、溝通機制,…,隨著語言進化,人類開始擁有同時描述物理事件和心理事件的能力。…」(Moravec2004284),所以可以說意識只是人類為了生存而與環境所調節出來的,它是與環境是密不可分的共同體,為了體驗這個環境,便需要這個身體來觸發調節自我意識。

然而若是將語言也視為科技的一環(Beniger1986,轉引自吳筱玫,2002),就意味著其實人類很早就是人機合體的賽伯人,而這種賽伯人是一種歷史性的必然,而我們的意識,不僅依靠身體來修正,也依靠科技來補足我們對世界的看法,不管是一開始的語言、近代的物理、化學或數學、未來的科技機械身體,都是我們形成自我、形成自我主體性的一部分;所以或許可以說,正因為我們的不完美所以我們有需求,而這個需求正是驅動人類藉由機械科技來延伸自我,展現自我所欲求「完美」的意識(麗雪,民93Rodney A. Brooks2003)。因此賽伯人的主體性,或者說我們自己本身,是與「科技、意識(心靈)、身體(軀殼)」相互作用與密不可分的。

 

3-3我們與機器、動物的關係

「你、我、他」為什麼在我們社會文化廣為存在,為什麼我們慣以「他」來指稱別人,其實這是為了對應於「我」而存在的,並暗指著人與人之間的某種關係。Haraway2003)借用Whitehead19481969)的觀點,認為這個世界上「他者」與「我者」的關係是形構出來的,這樣的主客體關係會因為不同的社會文化的情境脈絡而有所不同,沒有什麼關係是已定的或者是自然的,而是一種非自然的建構。

我們對待動物有許多不同的方式,在於我們如何看待與牠們的關係。我們通常很輕易地殺死蟑螂或蚊子,然而如果我們把黑猩猩關在籠子,就有許多保育人士認為這樣非常殘忍,而我們為什麼覺得殘忍,正是因為黑猩猩「像人」(Rodney A. Brooks2003),我們看待牠們被關在籠子的情況,好像看到我們也被關在籠子般的難過,這是同理心作祟,我們將自身形象投射在黑猩猩身上,因此給予黑猩猩這類的靈長類比其他的爬蟲類或是其他物種更高的尊重。

德希達(2002)提出的「他者的凝視」(other gaze),是一種從他者身上出發的邏輯,如果無法確定他者,將造成確認自我的不斷延遲(arrive late)(轉引自鄭欣宜),因此我們與動物的關係,是以他者來觀看之,並證明自我的正當性存在,因此他者的形象動搖,我者的建立將會產生疑問。我們與寵物不管是狗或者貓,這樣的關係的存有是慢慢型塑的,Haraway2003)在同伴物種宣言〉認為,狗並非生來就是人的夥伴,我們的共存關係,充滿著歷史與時空的差異,他們之所以是什麼,在於我們和牠們維持的關係是什麼(轉引自鄭欣宜)。

然而就目前我們人類與機械的關係是什麼呢?或許可以從俄裔作家Asimov1942創造出的「機械人學三大法則」中來看:

第一法則:機械人不得傷害人類,或是袖手旁觀坐視人類受到傷害。

第二法則:除了違背第一法則,機械人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

第三法則:在不違背第一法則及第二法則的情況下,機械人必須保護自己。

(轉引自許麗雪,2004:73-76

因此,相較於我們與動物間的關係類比下,我們與機器的關係也是針對這種主客體來建立的,就算我們將機器以擬人的方式型塑成機器人,在我們目前的文化觀點中,機器人仍一直是我們的奴隸、我們的助手,並按照我們的指令工作,我們人類仍為操控的主體,而機械只不過是客體;然而未來發展的智慧型機器人,一旦發現它們開始存有情感,我們與機器人的關係將會徹底動搖,並深刻地衝擊我們對自我的認知,不禁疑問:「那我們是誰?我們與機器人有何不同?」或許最後的解決辦法是將會把它們納入我族來同等看待?(Rodney A. Brooks2003),就像是黑人不再是白人的奴隸、女人不再是對應於男性的被動客體、動物也不再是人類的勞力來源而是夥伴,這種關係的重新建立或者說是打破,正深刻地以賽伯人觀點重新詮釋、書寫歷史的方式!

 

 

結論

本篇聚焦於賽伯人中個人的主體意識與身體,從以上的探討可以看出賽伯人的個人主體性與科技始終脫離不了關係,然而進一步將科技的定義廣泛化的話,古時候人類祖先使用的獸骨、火、與進入歷史時代所使用的語言,都是科技的範疇之一,因此我們從很早便是賽伯個體了,只是現今科技衝擊我們從前既有的和諧認知,例如宗教、哲學觀,才使得賽伯人議題重新被揭示出來。

在《後工業社會的來臨》一書中,Daniel Bell1989)認為1945年至1950年後工業社會誕生後,預言人類將有能力借技術、科學或社會決策來有意識的掌控人類自己的生活變遷,然而這種意識的控制不意味擺脫人與自然的關係,反而是意味著人類前所未有、更為複雜的問題開始。事實上從今日的世界看出端倪,他預言正確,人類的確正以科技、理性為圭臬的方向走去,使得賽伯議題越來越顯著,所產生的負面影響也越來越多。

然而我們對於科技的依賴,從人類歷史的導演來看,可以說往往是對於自我不完美所產生的需求,我們與萬物區別正因為我們以科技來強化自身能力,使得人類特殊性合法的存在,我們以科技來強化對於「世界萬物」的他者關係建立,造就人類我者的自我認同,正對應於梅洛龐蒂經驗性的身體,述說著自我意識是需要與外界互動,而這樣的互動或許可以從關係的建立看出端倪,因此使得我們相信我們是萬物之靈,我們具有靈魂/自我意識,進而得到慰藉。

虛擬的賽伯人、人機合體的賽伯人、全然機械化的賽伯人都述說著科技崇拜的觀點,我們成為賽伯人便是以崇拜科技的技術來不斷補足我們的不完美,這樣對科技的上癮似乎產生出非常大的隱憂,科技中的機器人進展或許針對「機械人學三大法則」來說,科技只是個工具,然而不難想像科技有朝一日的反撲,例如人工智慧對於人類的挑戰,許多學者或小說家都已發出這樣的警訊,不過從人類不斷使用科技來強化自我認同意識的歷史脈絡下,這樣得趨勢只會繼續下去,或許說是一種邁入毀滅的無奈性必然吧!

 

 

參考資料

中文書目部份

王建元(2003),《文化後人類/從人機複合到數位生活》。臺北:書林。

吳筱玫(2003),《網路傳播概論》。台北: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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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芸(2005),從失落的身體中重新拾起 : 賽伯人論述之建構。輔仁大學大眾傳播研究所碩士論文,台北

許麗雪(2004),機器裡的靈魂當代科幻電影裡的「機器/人」》。輔仁大學大眾傳播研究所碩士論文,台北

楊大春(2003)。《梅洛龐帝》。台北:生智。

鄭金川(1993)。《梅洛-龐帝的美學》。台北:遠流。

蘇健華(2003),《科技未來與人類社會 : Cyborg概念出發》。嘉義縣:南華大學社會所,高雄:復文總經銷

 

期刊部份

郭宣靆(2006),〈機器人史與科技先驅Raymond Kurweil〉,《南華專刊》第11 期。

蘇健華(2002),〈Cyborg、烏托邦:個人解放的騙局〉,《資訊社會研究》第3期。

蘇健華(2006),〈Cyborg< Cyborg 宣言>Cyborg研究〉,《南華專刊》第11 期。

吳筱玫(2002),〈重寫賽伯人:一個模控的觀點〉,《中華傳播學刊》創刊號。

葉李華 (2004),機器人知多少科學時代第48期。

張持正(1998),〈mapping the cyborgian body〉,《文史學報》第28期。

 

西文書目部份

Daniel Bell1989)。《後工業社會的來臨》。高鈶、王宏周、魏章玲 譯。台北:桂冠

Mark Slouka1998),《虛擬入侵:網際空間與科技對現實之衝擊》,張義東譯。台北:遠流。

Francis Fukuyama2002),《後人類未來:基因工程的人性浩劫》,杜默譯。台北:時報文化。

Rodney A. Brooks2003),《我們都是機器人:人機合一的大時代》,蔡承志譯。台北:究竟。

Hans Moravec2004),《機器人/由機器邁向人類心智之路》,韓定中、劉倩娟譯。台北:台灣商務

Chris Gray2002),《Cyborg citizen》。New YorkRoutledge

Jorce Reenste Walker2003),《Standing at the end of the roaddeath and construction of cyborg relationship》。

Donna Haraway2004),《The Haraway reader》。 New York :Routledge

 

網路部份

鄭新宜動物政治http://intermargins.net/intermargins/TCulturalWorkshop/academia/scholar%20and%20specialist/fucault/f08.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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