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酒人》之戲劇動作論析

 

國立臺灣藝術大學 戲劇學系研究生 劉怡君

dermablack@gmail.com

壹、         前言

    埃斯庫羅斯Aeschylus, 525-456B.C.)出生於距離雅典十二英里的厄琉西斯(Elusis)的貴族之家,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在宗教的薰陶下長大,養成虔誠正直的美德,也喜歡對人生問題做深刻的思考,成年時正時值波斯帝國興盛,數度侵犯希臘,埃斯庫羅斯是個愛國英雄,和兄弟曾參與馬拉松、Artemium海戰、以及其他戰役。自484458B.C.二十六年的時間,埃斯庫羅斯獲首獎至少十二次,而《奧瑞斯提亞》The Oresteia 458B.C.)贏得最輝煌的勝利,他一生中創作了許多劇本,布羅凱特在《世界戲劇藝術的欣賞》書中提及共有七十九劇本名單,可惜真正流傳至現代的只有七個劇本,其中以《奧瑞斯提亞》最富盛名。

    《奧瑞斯提亞》是以主角奧瑞斯(Orestes)為名的三聯劇,三部戲分別是《阿格門儂》(Agamemnon)、《奠酒人》(The Libation Bearers)與《和善女神》(The Eumenides)。劇情敘述阿果斯(Argos)國王阿格門Agamemnon)帶領聯軍進攻特洛伊(Trojan),圍攻十年終於凱旋歸來,但王后克萊Clytemnestra)早就勾結情夫埃紀斯Aegisthus)聯手設下詭計將之殺害,阿格門與克萊之子奧瑞斯年幼就被送養至國外,待他長大成人返國手刃母親與埃紀斯為父報仇。《奠酒人》屬三聯劇之第二部,主要是講述奧瑞斯復仇的過程,基於阿波羅神的命令、對父親的思念、家業被奪等多重因素所致,他冒著生命危險回到阿果斯,雖然順利剷除仇敵,但也受母的罪惡感與復仇女神的索命,神志癲狂將自身放逐他國。台灣的《奧瑞斯提亞》翻譯版本並不多見,有些僅翻譯《阿格門儂》為代表作,筆者選取呂健忠所譯之《奧瑞斯泰亞》版本,因為他的譯作左頁是相關注釋,右頁是劇本翻譯,便於前後對照,而且注釋內容十分詳盡。

    戲劇動作論最早由亞里斯多德Aristotle, 384-322B.C.)在《詩學》(Poetics)提及,但並未真正定義為戲劇動作論,他只有提出悲劇與行動(即動作)之間的關聯性,姚一葦(1946-1997)在《戲劇原理》將諸位研究何謂動作的教授學者文章加以整理,以其自身在戲劇領域的精深研究為輔,整理並詮釋了「戲劇動作論」。本文即是以亞里斯多德的動作論為主,佐以姚一葦之理論,採用文本分析的研究方法,先就戲劇動作理論做說明,簡述《奠酒人》劇情概要後,再試以戲劇動作論的元素論析本劇。

 

貳、         戲劇動作理論研究

    戲劇動作與悲劇的關聯可以由《詩學》第六章,亞里斯多德(以下簡稱亞氏)為悲劇所下第一也核心的定義中表露無疑:

 

悲劇是對一個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動的摹仿,它的媒介是經過「裝飾」的語言,以不同的形式分別被用於劇的不同部分,它的摹仿方式是借助人物的行動,而不是敘述,通過引發憐憫和恐懼使這些情感得到疏。(亞里斯多德63

 

    「行動」(praxis[1]這個詞首見於《詩學》,陳中梅譯版本將praxis譯作行動,姚一葦則在《詩學箋註》中翻譯為「動作」,雖然用詞不同,但兩者的意義相同。雖然亞氏多次在書中提及這個名詞,但並未闡明定義,因此後世對於「動作」的意義為何多有爭論,可是我們可以由悲劇定義瞭解此「動作」主體源自於人物,並且由人物的思想、性格驅使所產生,表現在情節裡組合成為一齣完整的戲劇。《詩學》第六章中亞氏同時也提及悲劇整體必須包含六個重要成分,分別是:情節、性格、言語、思想、戲景與唱段,筆者認為此六成分以情節、性格與思想三者最為重要,因此以下將以《詩學》為依據,針對情節、性格與思想成分先做介紹,並以此分析《奠酒人》的戲劇動作,與埃斯庫羅斯創作此劇的藝術性。

 

一、戲劇動作的完整性與情節

    亞氏在《詩學》第七章提出一個十分重要的觀念,他所謂的「動作」必須是一個「完整」的動作。

 

悲劇是對一個完整劃一,且具一定長度的行動的摹仿,因為有的事物雖然可能完整,卻沒有足夠的長度。一個完整的事物由起始、中段和結尾組成。(亞里斯多德74

 

 

    在《戲劇原理》書中姚一葦根據亞氏的觀念,提出兩個關於戲劇動作的基本條件,動作是戲劇結構的核心部份,且動作必須是完整的發展過程。由第一條件可以得知,姚一葦將整戲當作一個完整的動作來傳達作者意念,這部分我們將留待戲劇動作與作者思想此部分加以論述,而第二條件則援引亞氏對於動作完整性的重視,強調動作的開始不需跟隨在任何事件之後發生,有些事件卻會跟隨在動作的開始之後延續下去進行,而結束則是出自於動作開端所產生的必然,或出自於常理,這即是我們所謂的環環相扣、因果循環,但是不同的戲劇類型當然會有不同的結束方式,因此戲劇動作的完整性不在於結束方式,而在於事件的完整。

    依據亞氏的理論,情節是對動作的摹仿,也就是將一些發生的事件組合,安排穿插成為戲的內容,如何組合事件對悲劇而言是最重要的,他也同樣強調情節必須摹仿一個單一且完整的動作,因此情節的統一正是由於戲劇動作統一而產生。情節之種類可以分為下列三種:急轉、發現與受難,「急轉」是事件的發展與預期的相反,或是預期的事件並未發生,例如《伊底帕斯王》(Oedipus the King)戲中信差的出現原本是為了使伊底帕斯王高興並免除先前的憂慮,沒想到卻揭開殺父娶母的身世真相;「發現」是指由不知道變成知道的轉變,例如伊底帕斯王發現身世秘密,或是發現某人曾做過某事等等;而「受難」則是身體或心靈受到痛苦的折磨甚至是毀壞傷害等。不論是哪一種方式安排在劇中,皆必須注意情節發展的邏輯性,使其合乎必然或蓋然的因果定律。

 

二、戲劇動作與人物性格

    所有的戲劇無論是悲劇、喜劇等,都脫離不了人,以及與人相關的事件上,就如同亞氏對戲劇所描述的人,是「動作中的人」,而戲劇要表現的乃是人的性格與行為,行為包含主動的他們做了些什麼事情,以及被動的他們遭遇了些什麼事情,但是戲劇中所表現的行為往往是具有一定的範圍限制,而不會天馬行空的運用,這是受到戲劇所呈現的主題,以及劇中人物的性格影響。

    姚一葦在《戲劇原理》中,對於亞氏人物的性格與行為的關係方面有三個論述觀點,第一個即是人的行為表現人的性格,也就是說個人的性格與行為關係十分重要,為什麼劇中主角要這麼行動?他是如何選擇自己的行為走向?又為何他不這麼做?就像哈姆雷特(Hamlet)為何選擇要替父親報仇,但是當他有機會殺死叔父時卻遲疑等,這些行為皆與其性格相關,且人物的性格也不只是從言詞表露,更多是由行為當中被發現。第二部分姚一葦提及人的性格同時也決定他的行為,但是性格與行為兩者是雙方面的交互影響,怎樣的行為表現出怎樣的性格,而怎樣的性格也才會做出怎樣的行為,例如阿格門王的好大喜功的性格,不顧一切用女兒做祭品出征特洛伊,十年戰勝返國後受妻子蠱惑站上不合禮節的地毯,這些所作所為的確符合他的性格,而悲劇中主角的性格,常常也是導致悲劇發生的重要原因之。在第三部分,姚一葦強調人物性格前後的一致性,不應前後矛盾,這樣的人物塑造是不夠成功的,當然人類行為的複雜性並不是一齣戲就能敘述完全,可是劇作家在編寫時必須留意劇中強調的中心思想,人物的性格也必須符合如此的安排。

 

三、戲劇動作與作者思想

    亞氏認為戲劇的思想是指能得體地、恰如其分地表述見解的能力,且思想體現在論證事物的真偽或講述一般道理的言論裡,這些與他對於悲劇的摹仿不僅只是一個完整的動作,而且必須能引發恐懼和憐憫的功能有高度相關,一齣戲能帶給欣賞觀眾的,不僅只有娛樂的功效,亞氏更強調必須能引發觀眾去思考自身與生活種種事物的能力,尤其是悲劇更需如此,恐懼是因為遭受不幸的是與我們一樣的人,而憐憫則是因為劇中人物遭受了不該遭受的不幸,這些也同樣可能會發生在我們身上,得引以為

    所有的戲劇作品都有作者的思想存在,無論傳達出的意念是正面或負面,皆是為了傳達作者對某些事件、某些人、某些社會情境的觀點,有時是有所肯定或質疑,將作者的人生哲學透過戲劇方式傳達,或宣揚一些普遍的真理等,因此主旨也正是戲劇的核心概念,透過各種表演方式作為媒介而展現在眾人面前。但戲劇的主旨思想並不是透過言詞表達,亞氏在《詩學》第六章中曾提及戲劇並不是在辯論問題、發表意見,而是由一個人的行為(動作)中所傳達出來的,而言語只是輔助的工具,當然無論是現實生活中的人,或是舞台上的角色,都會有言行不一致的情況發生,如果去深究行為背後的真正意涵,有賴我們深入的思考推敲。

    戲劇動作是真實而具體的行為,也就是角色在特定的時空或情境的所作所為,經過表演讓觀眾能由舞台上所發生的事件,連結到觀眾的內心思緒當中,而主旨則是行為要傳達的意義,大多時候都是抽象的概念,由人的生活與經驗當中所汲取。姚一葦對於動作與主旨的關係中,也提到兩者是一體的兩面:動作依附主旨而產生,主旨通過動作而現示。從外在看來是動作,由人類真實而具體的行為而顯現,由內在看來,行為的意義就是戲劇的主旨,即是劇作家想要讓大家領會的思想,引發觀眾在觀賞過後到內心思考的一連串反應,但姚一葦同時也強調戲劇最重要的事引起觀眾的情緒反應,使觀眾願意繼續看下去,其次才是引發觀眾的理性思考。

 

參、《奠酒人》劇情概要

    《奠酒人》是希臘悲劇之父埃斯庫羅斯唯一流傳三聯劇《奧瑞斯提亞》中的第二部,第一部《阿格門儂》敘述遠征特洛伊十年的阿果斯國王阿格門,終於帶著戰利品特洛伊公主卡珊卓(Cassandra)凱旋歸來,獨守空閨已久的王后克萊怨恨當年阿格門為了平息神怒順利出兵,不惜以親生女兒當作犧牲品祭神,長年征戰在外令她苦守家園,便勾結同樣對阿格門滿懷仇恨的埃紀斯,克萊使計謀殺阿格門,陰狠狡猾又富謀略的她單憑言語就擺平阿果斯長老們的反對聲浪,與埃紀斯共同成為阿果斯的新統治者。八年後,被克萊送至異鄉的親生子奧瑞斯與友人潛回阿果斯,準備為父報仇,因此揭開本劇《奠酒人》之序幕。

    希臘悲劇的結構包含開場戲、歌隊合唱曲、插戲和收場戲四大部分,開場戲指歌隊出場以前的戲,插戲指在兩首完整的歌隊合唱曲中間穿插演員對白的段子,收場戲指沒有後續的歌隊合唱曲的戲。古時的希臘悲劇尚未發展出幕或場次之分段,歌隊在演出時幾乎整戲都留在場上,因此希臘悲劇以人物的上下場以及歌隊穿插其中的吟誦演唱作為分場的形式,而《奠酒人》一劇在開場戲緊接著是歌隊的進場詩表演,而後皆是插戲與歌隊輪替演出直到最後的收場戲為止,筆者依照劇情推展,將本劇梗概連同開場共分為三個主要部份加以述明,並作為後半部與戲劇動作論述連之佐證。

 

一、異鄉歸人的復仇序幕

    阿格門慘遭謀害的八年後,從小被母親送至國外寄養的奧瑞斯,在友人皮拉代斯的陪同下,潛回阿果斯奠祭亡父。奧瑞斯按照習俗剪下一頭髮作為祭品,向神與亡父的在天之靈表達哀慟,正當他哭悼父親死於非命之時,遠方有一行人身著黑袍攜帶奠酒往墳地走來,姐姐伊烈翠(Electra)滿臉哀傷的面容也夾雜隊伍中,不明所以的二人暫時躲在一旁靜觀其變。

    伊烈翠帶著歌隊扮演的宮女們,受王后克萊之命來到墓前奠祭,父親死後伊烈幾乎被貶為與奴僕同地位,親生母親竟然如此心狠不顧夫妻情誼痛下毒手,而且又公開與埃紀斯有染,這種種不幸的境遇使伊烈感到萬分痛苦。不久前克萊夢見哺育毒蛇的噩夢,勾起心中深恐遭受報應的驚懼,因此今日才命伊烈翠帶宮女前來祭拜,希望能平息冤魂與內心的不安,伊烈不知該如何向父王在天之靈啟齒,這奠酒來自謀害他的妻子,又為著自己無法有所行動而落淚,只能衷心祈禱能有人或神靈懲罰對姦夫淫婦,悼念之餘在墳頭看見綹頭髮與些許腳印,按照習俗除了血緣關係的至親外,他人不會以此種方式獻祭,不禁使伊烈翠想起身在異國的弟弟奧瑞斯。

    此時奧瑞斯走出藏身處與姐姐相認,又驚又的伊烈懷抱希望卻又不敢置信,奧瑞斯比對頭髮與腳印,以及當年姐姐親手織的布證明身分。奧瑞斯告訴伊烈翠,阿波羅神指示他必須回到故土,親自手刃仇敵為父報仇,奪回被侵佔的家業與王國,但神也表示復仇成功的同時,奧瑞斯將因殺害母親遭受磨難。儘管如此,基於對神的深信與對父親的摯愛,他仍舊毅然決然回到阿果斯,於是姐弟二人站在阿格門墓前祈禱神靈庇佑復仇計畫能成功,一舉恢復阿楚斯家族的光榮,匡復正義。

 

二、詐死未死的復仇計畫

    為何心狠手辣的母親竟會良心不安著實令奧瑞斯十分不解,一切起因於王后克萊深夜遭噩夢纏身,她夢見自己生下一條小蛇,將小蛇當作襁褓中的嬰兒抱在懷裡哺育,沒料到小蛇咬傷她的乳頭,吸出的乳汁帶著血漿,睡夢中不禁慘叫連連而驚醒,於是才命人帶奠酒到墳前奠祭,希望能平內心不安與鬼魂糾纏。

    奧瑞斯聽聞夢境,更加深了阿波羅神與自身使命實踐的信心,自己必能化身為蛇殺死背叛的母親,他要求姐姐伊烈翠與宮女們保守秘密,裝做不知奧瑞斯已悄悄回國,屆時他將與皮拉代斯(Pylades)裝扮為佛基斯人說著當地方言進城晉見埃吉斯,如果親眼見到埃吉斯高坐在父王的寶座上,必定給予致命的一擊,同時奧瑞斯也囑咐伊烈負責監控宮內的一舉一動。

    奧瑞斯與皮代拉斯假扮的異鄉人來到宮門外敲門,表示自己帶來遠方的口信要求見埃紀斯,王后克萊接見並大方允諾會給予旅人應有的招待與膳宿,奧瑞斯假稱來自佛基斯,在往阿果斯的路上遇見一名男子請求帶口訊告知奧瑞斯的父母,聲稱奧瑞斯已客死異鄉,而骨灰已經裝在青銅匣子且按照禮節哭悼。克萊面露哀傷吩咐僕人好好招呼客人,另外差遣以前曾經照料奧瑞斯的奶媽基莉莎前去通報埃紀斯

    基莉莎對克萊了解甚深,明白外表悲傷只是為了掩蓋她心頭大患已除的喜悅,身為人母的她甚至連一滴矯情的眼淚都未曾流下,反而命人速速前去請埃紀斯回宮。真心為著奧瑞斯死亡悲痛不已的只有基莉莎,她想起當年拉拔嬰兒奧瑞斯的辛苦,忍不住落下淚來,離開宮門前,基莉莎碰見詳知內情的宮女,宮女勸她別按照王后的旨意,刻意讓埃紀斯不帶貼身侍衛隻身前來,相信一切自有天神的照應保佑。

 

三、復仇女神的糾纏不休

    埃紀斯獲知死訊後匆匆返回王宮,但對此消息心中半信半疑,決定親自召見傳訊的異鄉人,仔細將奧瑞斯的死問個水落石出,休得任意矇騙。整個宮廷瀰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還有對正義是否得以順利匡正的一絲期待,於是奧瑞斯將勾結母親圖謀王位的罪人一擊斃命,埃紀斯瀕死前的慘叫驚動整個王宮。

    克萊出宮門聽聞僕人哭天喊地叫嚷著埃紀斯被殺,明白一切是兒子奧瑞斯前來復仇,果不其然隨即見到他與皮拉代斯持劍出現在面前,克萊哭喊著心愛人兒的死,被奧瑞斯拉著拖往埃紀斯的陳屍處,對死亡同樣也心存恐懼的她扯開領口,裸露出幼時為兒子餵哺的雙乳,企圖對奧瑞斯動之以情能饒過一命。奧瑞斯此刻確實猶豫是否真要動手,但是皮拉代斯提醒他神不可違逆,因此奧瑞斯親手將母親拖入宮裡處決,克萊臨死前詛咒他將會因手刃生母而遭受復仇女神索命,不論逃到哪裡都無法躲避。

    遲來的正義終於再度回到阿果斯,奧瑞斯在宮門外向眾人陳述復仇行動的正當與死者的罪行,埃紀斯與王后通姦,參與謀害阿格門王的詭計,而王后克萊則是用計奪去夫婿的性命,奧瑞斯並拿出父親染血的袍子證明一切所言屬實,絕無虛假。但復仇成功的同時,奧瑞斯為自己竟然真的下手母而良心不安,儘管他的所作所為合乎義理,同時也是遵從阿波羅神的旨意,但他畢竟犯下罪無可赦的逆倫罪行,因此他將自我流放遠離阿果斯,手執羊毛橄欖枝前往神廟,祈求神靈淨化罪行。滿頭黑髮的復仇女神的幻影出現在奧瑞斯眼前,她們雙眼滴血而且越聚越多,像獵狗一般追討著要他償還殺母代價,致使奧瑞斯發癲狂亂地逃離滿是血腥的皇宮。

 

肆、         《奠酒人》之戲劇動作分析

一、《奠酒人》戲劇動作的完整性與情節

    悲劇之父埃斯庫羅斯的作《奧瑞斯提亞》是希臘悲劇中唯一流傳的三聯劇,由《阿格門儂》、《奠酒人》與《和善女神》三個劇本所組成,此三部曲完整講述阿果斯的強勢統治者阿格門王遠征特洛伊,引發一連串的陰謀、殺戮、叛變與復仇的恩怨情仇,如果就整個三聯劇而言,可以視為一齣完整劇本來討論,同時也符合亞氏對於悲劇的完整性的要求:起始、中段與結尾。《阿格門儂》揭開了三聯劇序幕,阿格門王好大喜功執意出征特洛伊,不惜以親生女兒作為祭品,十年後帶著戰利品卡珊卓回國,種種行為勾起王后克萊的新仇舊恨,與情夫埃紀斯聯手謀害,這是《奧瑞斯提亞》的開始;從小被寄養國外形同流放的奧瑞斯得知父王死不瞑目,在阿波羅神促使下,決定潛回阿果斯親自報仇,利用自己詐死並佯稱報訊的計謀順利混入王宮,令克萊埃紀斯付出死亡代價,此劇情發展也符合亞氏對於悲劇需有中段之要求;第三部《和善女神》中,奧瑞斯因母而遭復仇女神索命,躲到阿波羅神殿祈求庇護,阿波羅為他舉行淨化儀式卻仍無法平息復仇女神與母親冤魂的怨恨,於是建議他到雅典城尋求智慧女神雅典娜協助,最後在公民組成的法庭審判後宣告無罪,為三部曲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若單就《奠酒人》本劇而言,雖然屬於三部曲中的第二部,也就是整《奧瑞斯提亞》的中段部份,但它仍可視為一齣完整的悲劇,同樣也具有起始、中段與結尾三個部份。《奠酒人》的起始發生於阿格門的墳前,奧瑞斯與姐姐伊列翠相認並為父親慘死而哀悼,奧瑞斯在墳前堅定自己必以暴力對抗暴力,血債血償的復仇意志,復仇心念的戲劇動作引導劇情的延續與行進;中段部份即是奧瑞斯使計復仇的過程,穿插著母親克萊噩夢的暗示,以及克萊試著對親生兒動以情的哀兵手段,但奧瑞斯仍決意遵從阿波羅神意指示為父報仇;最後的結尾則是奧瑞斯面對母親冤魂的忿恨無力反抗,儘管他遵守神旨且為伸張正義,仍逃不過復仇女神帶來的恐懼、母的罪惡而崩潰,終究自我放逐。綜合以上論述,並結合姚一葦對戲劇動作法則的看法,筆者將《奠酒人》一劇的戲劇動作界定為:「奧瑞斯為父報仇,殺害母親與情夫卻遭受復仇女神索命」的一系列發展,此戲劇動作符合亞氏對動作完整性與具有發展過程之論點。

    戲劇動作是發展的情節穿插組合而成,情節即是戲中發生的各個事件,經過劇作者的有結構的編排而產生,亞氏將悲劇的情節種類分為:突轉、發現與受難,而《奠酒人》的情節符合「發現」與「受難」兩項,「發現」是出現在伊烈翠帶著奴僕到墳上祭拜時,看見墳頭放著綹頭髮的情節,原本她為著父親為人所害、自己被貶為與奴僕而心懷傷痛,發現那綹頭髮的驚喜給予她一絲期望,直到證實奧瑞斯長成雄壯男兒為復仇返回故鄉,「發現」的強烈衝擊可由她在插戲的話語當中窺見:

 

伊烈翠  苦海濤湧上我的心,

        我的感受好像利箭穿胸

        看到這一束頭髮,

        我饑渴的眼睛像冬雨

              爆發山洪。換作是別人,

              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頭髮?

              她不可能剪的,兇手一個,

              我的母親,她不配那個稱呼,

              對待自己的孩子根本不像母親。

              可是我怎麼能篤定地說

              這份榮耀來自人世間我最鍾愛的

              奧瑞斯?莫非希望在巴結我?唉!

              但願它像信差帶來有理可循的消息,

              免得我心懸半空猛擺

              要嘛明白告訴我把它丟掉,

              因為剪髮的人是我討厭的對象,
             
不然就說是親人來分擔我的哀傷,

              在我父親的墳前獻禮致敬。183-200[2]

 

這綹頭髮的發現令伊烈心情動不已,這究竟是誰的頭髮?來自可憎的殺人兇手,或是家族的希望奧瑞斯?如果沒有「發現」情節加以鋪陳,《奠酒人》劇情就顯得太過平鋪直述,無法表現出戲劇性的轉折與懸

    除「發現」的情節之外,另一個十分重要的部份即是「受難」,奧瑞斯是否要殺死母親報仇的兩難,是致使他受到折磨的最大原因,阿波羅的神早已告知他命運的走向,無論殺或者不殺,兩條路的前方都是痛苦磨難等待自投羅網,若是不按旨意報仇雪恨將必須以生命接受懲罰,殘酷命運的安排藉由奧瑞斯口中說出:

 

奧瑞斯  巧曲神威德無邊的神絕對不會

              遺棄我,它命令我踏上這一條險路

              聲聲震耳出一長串的災難,

              聽得我滿腔熱血打哆嗦,

              我報復那些殺人犯,

              用同樣的方式殺他們償命,

              像公牛發怒為了我失去的家業。

              ………………………………

              瘋狂以及黑夜無端生有的恐懼

              糾纏又折騰會把我趕出城門,

              笞刑加身致使形體殘缺。

              ………………………………

              這麼說,我能不信嗎?

              就算不信,該做的還是非做不可。

              許許多多的顧慮在敦促我,

              除了神的命令和我對父親的思念,

              更還有損失遺產的苦惱269-301

 

矛盾糾結的心情,殺或不殺的兩難,奧瑞斯的痛苦鋪陳堆疊出本劇高潮迭起的中段,當面對母親袒露乳房哀求眷戀母子情誼刀下留人之時,若是奧瑞斯全無猶豫之心就狠心下手,儘管所行是奉正義之名,但英雄形象仍會因此有所缺損,觀眾對於他的哀憐同情也會隨之減少。筆者認為「發現」之情節帶出《奠酒人》一劇之開端,而「受難」情節安排對本劇更具相當重要性存在,埃斯庫羅斯對情節的安排與其戲劇動作緊密切合。

 

二、《奠酒人》戲劇動作與主角性格

    亞氏在《詩學》第二章開頭表示:「既然摹仿者表現的是行動中的人,而這些人必然不是好人,便是卑俗低劣者(性格幾乎脫不出這些特性,人的性格因善與惡相區別)。」(亞里斯多德38)本章最後也提到:「喜劇傾向於表現比今天的人差的人,悲劇則傾向於表現比今天的人好的人。」由上述我們可得知,人的種種行為表現透露出他們的性格,善與惡是人性格當中明顯對立的部份,但人的個性與行為並不單純,就算在我們生活週遭也極少存在純粹的善人或惡人,所以劇作家在摹擬人物行為表現其實是很大的挑戰,若是劇中人物整戲只有單純的為善或為惡,既不符合真實的人性,顯得太過片面貧乏,又缺乏角色存在的立體感,但是在刻畫的同時,也必須前後一致,符合亞氏的必然或可然原則

    筆者在戲劇動作與情節這一節將《奠酒人》的戲劇動作界定為:「奧瑞斯為父報仇,殺害母親與情夫卻遭受復仇女神索命」的一系列發展,劇中人物即是緊扣著此戲劇動作而行動與言語,埃斯庫羅斯在刻畫人物性格方面,的確有其獨到之處,《阿格門儂》中他成功塑造出希臘悲劇中形象最鮮明,也最心狠手辣的女性角色,石光生(1954-)在張熾恆(1963-)所譯《希臘悲劇之父全集》的導讀當中,認為克萊是《奧瑞斯提亞》中發展最完整、最奪目的角色,筆者也深有同感。以《奠酒人》的戲劇動作與人物性格而言,筆者選取其中最重要的主角奧瑞斯加以深入探討,而另一個重要角色王后克萊,由於她的性格行為在《奠酒人》劇中不如《阿格門儂》來得強烈,故筆者將留待《阿格門儂》再加以論析

 

(一)奧瑞斯的勇敢

    主角奧瑞斯在劇中被塑造為勇敢的熱血青年,機智卻又富人性情感,他的勇敢表現在甘願冒生命危險潛回阿果斯,當時阿格門已過世八年,阿果斯朝政為王后克萊埃紀斯聯手把持,連長老們也受克萊擺佈無法阻止兩人篡奪王位,如此緊張危險的情況下,奧瑞斯回國第一要務即是至父親墳上奠祭哭悼依禮獻上束髮表達哀傷,聊表為人子女的孝心,而且回國前他已知曉神對往後命運安排,假使他心有畏懼的話,大可以選擇隱姓埋名遠走異鄉度過沒沒無聞的一生,如此一來當然就不可能有《奧瑞斯提亞》產生。亞氏在《詩學》第十五章提到:「既然悲劇摹仿比我們要好的人,詩人就應向優秀的肖像畫家學習,他們畫出了原型特有的形象,在求得相似的同時,把肖像畫的比人更美。」(亞里斯多德113)若劇作家要塑造一個令眾人憐憫動容的悲劇英雄,角色必須有勝過於平凡人的品性或特點,而奧瑞斯無所畏懼的勇敢,構成悲劇英雄第一個決定性的關鍵要素。

 

(二)奧瑞斯的機智

   奧瑞斯的機智聰穎也在本劇幾場插戲顯露無遺,首先是掩人耳目裝扮成異鄉人回來,見到姐姐伊烈翠與女僕前來祭拜時也貿然相認,先是聽了他們的悼詞與對話,確認這一行人與他同仇敵愾才現身,顯示他個性謹慎小心,從小被送養至國外的閱歷果然不同於其父,雖然年輕的阿格門也曾故流亡他[3],但安居王位多年又贏得特洛伊勝利的他,與奧瑞斯相較不免顯得過於剛愎自大,才會疏於防範被枕邊人被了結生命,埃斯庫羅斯在《阿格門儂》與《奠酒人》兩劇設定了不同性格的父子兩人,同時也藉由阿格門的輕忽愚昧,襯托兒子奧瑞斯的機敏聰明。另外,機智的特點也能由奧瑞斯的計畫中察覺,他不惜假借自身死訊作為使仇人鬆懈防備的誘餌,只有如此才有機會接近埃紀斯與母親,但以同樣用計謀略而言,奧瑞斯與克萊的陰險狡猾有著明顯的差異對照,在他與王后對決的重頭戲當中,由兩人一來往的對話中可以見得:

 

克萊  養你的人是我,我想跟你活到老

奧瑞斯  什麼!妳,殺了我父親,要跟我住?

克萊  孩子,這件事情說來命運也有份。

奧瑞斯  那麼,妳的厄運也是命運促成的。

克萊  兒子啊,難道你不怕母親的詛咒?

奧瑞斯  妳生下我,卻把我趕出家門去受苦。

克萊  我沒有趕你出門,是送你到戰友家。

奧瑞斯  我的父親是自由民,我卻被賤賣了。

克萊  你說說看,我拿到什麼價錢?

奧瑞斯  太丟臉了,我不好意思說出口908-917行)

 

無論是克萊用任何理由、任何說辭,奧瑞斯均能見招拆招、四兩撥千斤化解母親的舌鋒,這句「太丟臉了,我不好意思說出口」更間接道破母親與埃紀斯的姦情。復仇成功後,奧瑞斯拿出沾染父親血漬與冤屈的袍子,向眾人展示並需告兩名死者的罪行:

 

奧瑞斯  至於埃紀斯,不提也罷,

        他犯通姦罪,受到制裁是合法的。

        可是她,對丈夫設計這令人髮指的罪行,

        那個人的孩子是她辛苦懷胎忍痛生下來的,

        曾經甜蜜的重擔變成不共戴天的仇恨,

        你們怎麼看她?簡直是海蛇或蝮蛇,

        只要一接觸,沒有被咬也會腐爛,

        她無法無天的無恥行徑就是這樣!989-996行)

 

同時奧瑞斯也強調自身站在正義有理的一方,為父報仇雪恨更是天經地義,他能成功除了勇敢的性格外,機智聰敏的頭腦也了相當大的成份,否則淪為有勇無謀之人,更不可能成就大事。

 

(三)奧瑞斯的人性情感

埃斯庫羅斯塑造奧瑞斯的成功,僅只表現在於性格的勇敢、機智,更重要的是豐富的人性感情,令人動容,儘管肩負中興王室使命,又受著阿波羅神的驅使,但最初奧瑞斯在哀歌段祈求宙斯守護行動與聲明殺人必須償命時,並未直指其母必須付出代價,而是聽見伊烈說出父親死後不只被草草埋葬,母親為避免冤魂復仇竟斬下阿格門儂的四肢,才真正下定母的決心。

埃斯庫羅斯巧妙的安排了奶媽基莉莎的角色,削弱奧瑞斯與觀眾對克萊的同情,但是真要下手之際,親生母親袒露胸乳的動作仍令他意志動搖,猶豫地說:「皮代拉斯,怎麼辦?自己的母親,怎麼下手?」這場對決當中唯一一次他喊出「母親」兩字,也正表達心中兩難的抉擇:殺害母親為父報仇是正確的嗎?儘管他服從神與本身的決定,他仍是說道:「我的勝利是沒有人會羨慕的污染。」深沈的矛盾與悲痛致使他因母獲得的勝利而癲狂的下場。

呂健忠所譯注的《奧瑞斯泰亞》在《奠酒人》第409行的注釋提到有些現代詮釋的製作總是傾向奧瑞斯對母一事有所猶豫,但其實奧瑞斯不曾懷疑自身行為的正當性,也同時呼告神明給於幫助,但是令他真正困擾的是:殺了母親,問題就解決了嗎?筆者認為正因奧瑞斯的困惑與情感流露,更顯現他人格感情豐富的一面。   

 

三、《奠酒人》戲劇動作與作者思想

    《奧瑞斯提亞》所要探討的主題是「正義」,亦即怎樣的正義才是真正的正義,「正義」的主題與埃斯庫羅斯生活的環境有重要的關連,因為他親眼見證雅典的成長,最初是由攝政者統治的城邦,逐漸發展成為民主強國,這段時間內,家族式的正義逐漸轉變成公眾式的正義,為親人被殺而血債血償的報復行動逐漸式微,改為由公開的法庭審理取而代之,也象徵雅典由傳統的家族制度搖身一變成為城邦制度。假使沒有法律公正的審判,冤冤相報永遠無法真正解決人與人之間的紛爭,這樣的結與解不停的在劇中上演,克萊埃紀斯各有自己的理由要殺害阿格門,這也構成奧瑞斯必須要復仇的理由,而克萊的冤魂不得善終,又召喚復仇女神為她追討奧瑞斯的命,終於在最後《和善女神》中,雅典娜召集民主法庭並公開投票,化解這場橫跨三代的恩怨情仇,正如石光生導讀所說:「從復仇(revenge)到和諧(harmony的艱辛歷程中,人們『從受難中學習到智慧』(“wisdom through suffering”),這正是三聯劇,也是希臘悲劇的核心意旨。」(張熾恆33

    就《奠酒人》而論,除了正義的原題以外,主角奧瑞斯一生注定背負著家族苦難,這是源自於社會制度衍生的悲劇,家族私刑式的復仇行動,與父系、母系間的權力過渡與彼此爭鬥,也是埃斯庫羅斯所要表達的主旨之一,由劇中很多段落中可以得知,例如插戲後的哀歌段落,由伊烈翠、奧瑞斯與歌隊的彼此呼應,突顯姐第二人面對父親死亡家業被奪不同處遇與想法,奧瑞斯寧願父親戰死在特洛伊,享有生前尊貴的地位,而不是如現實遭母親謀害,而伊烈一心奢望父親未死,耽溺在不切實際的願望,埃斯庫羅斯藉此襯托唯有奧瑞斯才是阿果斯的救星,隱含著對父權文化才是正統的讚揚。同時,埃斯庫羅斯也多次藉著奧瑞斯的姐姐伊烈翠口中,多次間接或直接指陳母親的不守婦道與罪惡,暗示對母系文化背後的貶抑:

 

伊烈翠  我們像無家可歸的人,

        被母親賣了,換回一個男人,

        就是埃紀斯,他們聯手殺害您。

        至於我自己,請保佑我賢淑端莊

        勝過母親一籌,行事光明磊落。133-141行)

 

歌隊在唱曲一也同樣道出女人僭越王位與國家之惡::

 

歌隊  可是誰能說的清

      男人心高傲,

      女人熱情無情

      大膽沒顧忌

      遺禍人間同命鳥

      熱情過火,

      結髮難共

      雞司晨

      獸類人類皆倒錯594-601行)

 

歌隊舉出四個女人掌權禍患無窮的例子,第一個是母親殺子,第二是女兒害死父親,第三例子是妻子如同克萊般殺死丈夫,而第四例子更是強烈的道出妻子們因贈恨丈夫娶妾,集體殺害丈夫的故事。這些都是鋪陳奧瑞斯母的正當性,但劇終奧瑞斯無法平息內心殺母的震撼,又受到復仇女神們的糾纏恐嚇,顯示母權力量又暫時獲得勝利,兩種社會制度與權力的紛爭,就只能靜待第三部《和善女神》獲得完善的解決方式。

 

伍、         結語

埃斯庫羅斯的《奧瑞斯提亞》在雅典城區酒神祭悲劇競賽獲得首獎,深受當時雅典人民的認同與欣賞,也是流傳至今希臘悲劇當中的精采作品,不僅國內外學者爭相研究與詮釋,許多知名的劇團也都曾搬演過劇情,這些均證明《奧瑞斯提亞》存在的意義價值,如何從中學習獲取希臘哲學的思想與藝術的精粹,必須更深入鑽研、探究才是。

《奠酒人》的戲劇動作圍繞著奧瑞斯的復仇行動展開,核心主軸是為父報仇、伸張正義,無論是情節的安排編寫,奧瑞斯人格特質的塑造,與作者傳達的思想意向,皆是契合其戲劇動作的核心。埃斯庫羅斯設計奧瑞斯隱藏身分、詐死減弱仇敵防備心、弒母後受良心與復仇女神譴責等情節,利用「發現」與「受難」的手法,增強該劇戲劇動作的強度,使觀眾能因情節變化轉合感到哀憐或同情。就人物角色的性格塑造而言,也與戲劇動作息息相關,姚一葦研究戲劇動作與人物有提過:「人物的統一係依附動作的統一而產生;而動作的統一亦唯有通過統一的人物來現示。」(姚一葦116)奧瑞斯的角色性格與他所行之戲劇動作息息相關,若是他性格缺乏勇敢、機智和感情,《奠酒人》劇中一切戲劇動作恐怕也會隨著改變,成為另一種絕然不同的劇情,悲劇的英雄形象也更不可能於焉產生。埃斯庫羅斯在本劇期望傳達的思想十分顯而易見,他藉由這個古老家族彼此間的愛恨情仇,如何將個人暴力式的「正義」轉換為公眾所期待的「公義」,用和諧適宜的方法解決仇恨紛爭,並頌揚當時雅典城邦由獨裁者統治逐漸步入民主政治的過程,筆者認為雖然他對父權的伸張、母系權力的壓抑有違現今社會的兩性平等潮流,但畢竟他生長在三千年前的古代希臘,這些對於他在悲劇的成就仍是瑕不掩瑜。

戲劇是人類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門藝術,不只是如亞里斯多德所說,戲劇是對人類行為的摹仿,它敷演了人的一切行動,行動組合而成情節,情節再構成個個感人肺腑或逗人歡笑的故事,筆者也贊同姚一葦的看法,戲劇最重要的是引發觀眾內心的感性活動,觀眾思考的知性活動必須在感受的情況下才會隨之產生,身為戲劇研究者的我們,不只是要深入研究戲劇的組成、戲劇動作、角色人物的性格行為、作者傳遞的主旨等,經過多面向的思考深究,才能精進對戲劇藝術的理解。

                                                                                              


參考書目

專業書目

布羅凱特著,胡耀恆譯,《世界戲劇藝術欣賞》,台北:志文,1974

朱之祥,〈戲劇表導演對劇本中“動作”意涵的探索〉,《表演藝術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北:國立臺灣藝術大學,200419-36

伊斯克勒斯(Aeschylus)著,呂健忠譯,《亞格曼儂》,台北:書林,1997

伊思奇勒斯(Aeschylus)、沙弗力克斯(Sophocles)、尤里庇狄思(Euripides)著,劉毓秀、曾珍珍合譯,《希臘悲劇》,台北:書林,1984

亞里斯多德著,陳中梅譯,《詩學》,台北:台灣商務,2001

姚一葦,《戲劇原理》,台北:書林,2004

廖可兌,《西歐戲劇史》,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1

埃斯庫羅斯(Aeschylus)著,呂健忠譯,《奧瑞斯泰亞》,台北:左岸文化,2006

埃斯庫羅斯(Aeschylus)著,張熾恆譯,《希臘悲劇之父全集》台北:書林,2008

 

網路資料

http://sm21.net/jing/xilashenhua/163.htm2011.1.10摘錄)

http://www.nhu.edu.tw/~society/e-j/73/73-18.htm2011.1.12摘錄)

 



[1] 參自杜定宇編著,《英漢戲劇辭典》,「Praxis」一詞為希臘文,英文為「Action」,即行動、動作之意(p604)。

[2] 本文採用埃斯庫羅斯(Aeschylus)著,呂健忠譯,《奧瑞斯泰亞》之版本譯文。

 

[3] 阿格門埃紀斯本為堂兄弟,為何結下仇恨是由於兩代結下的仇恨,阿格門父親殺害埃紀斯的兄長們,烹煮成人肉饗宴使其父吃下埃紀斯父親使計殺之復仇並謀得王位,阿格門流亡海外羽翼成熟後才返國奪回王位,這一連串的王位爭奪戰使得兩人彼此的仇恨越結越深,也因此埃紀斯才勾結王后克萊同謀殺害阿格門